大宋宣和遗事_有情人赠有情扇 无端人生无端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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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情人赠有情扇 无端人生无端恨 (第4/8页)

沾到颜料上,就要叫人给他别起来。

    不来就不来吧,现在也不是相见的时候,他对这些宫人毫无意见,只是担心自己身体被人发现。等林飞白来了,自然也不怕这些人近身了。

    “去年天宁节的时候,天生异象,我受了惊吓。”持盈慢吞吞地图穷匕见,“我要见林飞白,请他为我上告天帝、祈福驱邪。”

    这是他向赵煊提出的第三个要求,没道理三个都被驳回吧。

    事实上赵煊完全可以驳回,持盈如今有什么面子在他跟前讨价还价?

    他甚至疑心持盈的最终目的就是见林飞白,前面的那些只是垫脚石,因此并不想答应。

    但他凝目去看持盈,觉得他好像是真很落寞的神态,好似要变成一缕青烟飘然离去:“爹爹受惊,何不叫医生?”

    但他随即就从这青烟中醒悟过来。

    他对父亲的秉性,实在是有所了解的。

    他杀了梁师成、李彦,持盈连问责都不曾;王甫蒙持盈超品提拔,现在死于非命,持盈也只字不提。因为这些人都曾拥立赵焕,触及他的霉头,为了防止他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持盈就装得这些人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世界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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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持盈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眷顾,也全都给了蔡氏一族。

    至于林飞白,他乃是王甫一党,更是公然宣称赵焕是青华大帝君转世,多次动摇东宫。持盈为何当着他的面提起林飞白,又为什么不惜用蔡攸来做开路的垫背?

    这样的时候,他不见宰执大臣,向他们哭诉皇帝软禁君父,为什么选择见这个妖道?

    “这事涉及神鬼,医生如何看得?”

    “若是涉及神鬼,道宫之中多的是高士,爹爹又何必要他来看?”

    “他当年算出我身骑青牛上天的旧事,想来是有些本领的。”持盈又问,“官家方说要对我好,怎么连人也不许我见?”

    那语气竟然是有些委屈的,又好像在撒娇一样。

    赵煊忽然有一些想笑,他从前觉得君父是九天上的月亮,皎皎明明,遥不可及。却发现他只是一株凌霄花,攀附在皇权的藤条上,才有了俯瞰众生的权力。

    他对父亲好,父亲就为了林飞白逼他病愈,为了逃命把他扔在东京守城,甚至还在这期间止勤王、截粮纲,还把数万精兵留在东南保护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知趣地、施施然地为这个求情,命那个为相。

    可是他只要露出一些凶狠的面目,露出一点獠牙,父亲就像鸟似的把自己缩回羽毛里面去,再颤颤巍巍地探出来一点头,温言软语、委屈撒娇,甚至连脸色都不敢稍变,泰然处之了自己被软禁的事实,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和他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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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的……知情识趣。

    这样的人怎么做皇帝呢?他要做就得做待诏的翰林,做山崖间的黄冠,做被人娇养的宠儿。

    命运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做皇帝呢?

    他第一次俯视君父。

    就好像套上脚环的鸟,飞也飞不高,走也走不远。

    他不用猜持盈在想什么,只要把林飞白放入延福宫,他就会得到答案。

    林飞白过得很不好。

    有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过去三年像一场黄粱美梦,但事实上他的处境比三年前还要窘迫,起码三年前他不用担心性命的问题。

    因为皇位的下一任继承者赵煊,和他既有旧恨,也有新仇。

    他曾公开宣称过赵煊与其父命格相克,真正继承天命者乃是青华帝君嘉王赵焕。甚至就在皇位更迭的前几天,他冲撞了赵煊的车驾,引发了他的旧疾。

    梁师成已死,李彦已死,王甫流放,估计也命不久矣。

    他自禁在灵霄宫中弗敢出入,不知道赵煊是忘了他这个人,还是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逗弄快感,总而言之,这个地方被人遗忘了。

    直到有一天,代替陈思恭任职的内侍省左班都知王孝竭来传。

    这位新晋身的大宦官看着面善,连说话的腔调都抑扬顿挫。

    “官家特许,”他咬紧了这四个字,“道君召见你。”

    他叩谢天恩。

    内侍又补道:“官家说,你素行不法,本应处死。但官家闻你能为道君解忧,特行赦免,饶你一命,待陛见完成,你就回乡去吧。”

    又是一个特字。

    他又叩头。

    大珰的手放在他肩上,拍一拍:“元妙先生,官家是很孝顺,很孝顺的,道君若是有什么疑难,你须报给他知道,切不能使他烦忧,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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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明白了,多谢大官。

    然后他就来到了道君皇帝所居住的延福宫。

    延福宫在宫城之北,在先朝时只是一座小行宫。

    宣和元年的时候,为庆贺改元,宰相蔡瑢提出“丰亨豫大”之说:承平盛世,天子的宫殿也该扩建,便要改造这座小行宫,命童道夫、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这五位大珰分别监造了延福宫中五座宫殿,极尽靡费能事,穷尽人力天工,用五年时间,终究改造完成。

    持盈果然很喜欢,亲自为之题匾写记、一一赐名,又命自己的学生王生希孟为之刻石竖碑,时时去游乐行宴。

    林飞白由宫人指引,来到了杏岗之上。

    五月的杏花已经萧条败落,只剩下秃秃的枝桠,持盈背对着他,头发半干不湿地披散下来,由一本书遮面,竟然是躺靠在交椅上睡着了。

    他总那样随意,初次召见的时候正在为蔡瑢点茶,现在呢,这样的最后一面,对林飞白来说意义非凡,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就这样又轻飘飘地睡着了。

    别人日夜忧惧、战战兢兢,在他眼里不过是一阖的功夫,丝毫不挂在心上。

    林飞白此时才生出一丝别愁与怨怼来,他想要像以前那样悄悄地走近持盈,却在三步之内被一个宫人横手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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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动静带起了一阵风,持盈动了动,把脸上的书揭了下来。

    他侧身转头看向林飞白,脸被书页闷得有些红:“元妙,你来了。”

    元妙是他赐给林飞白的封号,这称呼已经半年多未曾有人提起,一时之间竟让人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宫人木着脸看向他,他跪下:“道君圣躬安!”

    持盈又笑一下,眼睛碌碌地扫过两侧的宫人,问道:“近前来吧。这些日子,你在做什么?”

    林飞白换了个方向,来到他的身前。持盈的样子倒没有大改,甚至气色还好了些,并不像很愁苦的样子。

    “臣在灵霄宫内日日诵经,祝祷大宋国运绵长,道君、官家圣寿万年。”

    持盈的语调倒是很和悦:“那倒多谢你。”一时之间也没了下文。

    林飞白在此时才生出疑窦来,王孝竭说的“替道君解忧”,解的什么忧?他不记得和持盈之间有过任何约定,况且延福宫的宫门一直以道君潜心修道、不欲外人打扰的名义紧闭着,连吴敏、李伯玉等人都进不去,持盈要见人,不选这些公卿,选他做什么?

    总不能叫自己咒死赵煊吧,他若真有这个本事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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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只能惴惴地地道:“臣不敢!”

    持盈见他面容枯槁,内心倒生恻隐:“官家怎么安置你,有眉目了否?”

    “官家天恩,赐臣宫祠,命回乡居住。又说臣蒙道君恩遇,特许臣前来告别。”

    持盈对这个发落并不意外,看来赵煊也懂得林飞白不过是一方外之人,杀王甫尤可慑人,对别人却不应动刀:“你何日启程?”

    林飞白抬眼去看他,方见持盈身上显出一些落寞的姿态,新天子将他的旧臣或贬或杀,能够和他告别的有几个呢?或者说,还能活下来的有几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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