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杨尘云：海与幻梦 (第2/2页)

……朋友。”他轻声地念着：“已经在大海中消亡的好朋友……”

    4.回忆

    我们明明没有见过面，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聊着天，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太过孤单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看起来已经够悲伤的了。

    后来他又陷入了沉默，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红色的太阳映着海水，海面通红一片，像沾染了无尽血色一般，艳丽的惊心动魄。

    夕阳洒在我们身上，海风吹起他的长发。

    我们就这样坐了很久。

    他的眼眶里映着红，可依旧无比空洞。

    我不想要这份空洞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本不应该这样。

    于是我凑过身去，用双手轻轻的抱住他，让他的下巴靠在我的肩上。

    因为他现在很像一个人，一个在我空白记忆中出现过的人。

    世人欢笑群居，我们却生来孤独，这偌大的世界，却没有一个角落容得下我们。

    我这一突然的举动令他猝不及防，不过他只是笑了笑，轻轻地倚靠在我的胸膛和臂膀上。

    用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背，似乎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哈……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他弱了的气息，轻轻开口。

    “你看起来很悲伤。”

    我低下头，一不小心亲吻到他的发顶。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与借口，这只是两个溺水者的相互救赎。

    “唉……”他轻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那是个普通的夜晚，我们环绕着大海而居，就像青蛙围绕着池塘。”

    他的声音很温柔，气息打在我的耳边，我只静静看着他，抱着他，倾听他诉说。

    “他是一只抹香鲸，一只很大很大的鲸。”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透着无限思念。

    “十年前的那天夜晚，我和我的同伴和往常一样立在海岸的石头上。夜空中全是闪烁的星，布满了整个海面，美极了。”

    5.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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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们正准备入睡，可突然就被一张巨大的渔网给遮挡束缚住了。被网罩住的那一刻我们十分惊慌，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借着月光，我看见这张巨网的源头竟然是人类的渔船。老一辈教导过我们，不要靠近人类，那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于是我们就扇动着翅膀，想要破开渔网飞出去，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

    他说到这里时，又叹了一口气，后面的话似乎令他难以开口。

    我看着表面淡漠的他，把自己的下巴也靠在他的肩上，只是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一点。

    “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心疼的开口。

    “啊哈，你怎么了？”他轻声调笑着我的同情，吸了口气，又继续开口说：“后来那群人类见我们挣扎，嫌我们太吵，就拿起鱼叉刺向我们。”

    “那鱼叉十分巨大而锋利，就这么直直的刺到了我们身上，我的同伴们发出一阵又一阵哀鸣，悲痛延续不断，我看着鲜红的血从他们身上喷涌而出……”

    “我的哥哥，也就是在那时候，他为了救我被鱼叉刺穿了身体……我看着他闭上了双眼，我知道他将永远地沉睡，而且再也不能回到天空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就只感觉无比无助。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们，像一个无法醒过来的噩梦，就在我认为我也将失去生命的时候，那人类却突然收回了鱼叉，只叉中了我的右翼……”

    “幸运的是我活下来了……可我并不庆幸，因为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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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人类的船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给撞倒了，摇摆不定……那些人在甲板上惊慌的大吼大叫。还有一个人竟然因为腿软而掉到海里。”

    “随即我看清了，那是一只经过浅海区的抹香鲸，他很大很大，比那艘船大了好几倍。然后他就轻轻的甩了甩尾巴，那船就被一个大浪给打翻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抹香鲸，而且他救了我……”

    “我仍然记得那闪烁在海面的点点星光映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无比绚烂耀眼的银河，我忘了我的翅膀已经被毁掉了，想扑腾着上前……”

    “就在我快要掉进海里的时候，一个柔软无比的‘岛’就接住了我，我躺在他的背上，他背着我前行。那一晚，月光照映着我们，这天竟会如此的美丽……”

    “只一会儿，他把我送上了岸边，但他却似搁浅了般趴在沙滩上不肯走……”

    “‘谢谢你’，我当时急切的想要这么告诉他。他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游回无边的蓝海。”

    “我目送着他远去，就连他那独一无二闪着亮光的褐色背鳍，我也记得一清二楚。后来，我就经常到海面上眺望，就看见他还在远海海面上喷水，然后发出低沉的吟唱。”

    “不知怎的，我们慢慢的变成了好朋友。他时常载着再也不能飞的我，去往深远的海上。那里无边无际像是另一个天空，大的我快找不到方向。”

    “就这么慢慢的过下去，那夜的伤在我心里也慢慢变淡了，回不来的永远回不来，这是祖母说的。”

    “可是啊，意外还是有的，该来的总会来，就在我失去翅膀之后的那几年间……我曾天真的认为这就是最惨痛的结果了，但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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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陷入了无尽悲痛之中一般。

    他说不出口的痛苦，他走不出的迷宫，我看不见的世界。

    “直到某一天人类再次闯进了我的视线，他们的数量很多，而且有很多艘船。不是之前那种很小很小的渔船，而是像一座小岛那么大的船舰。”

    “然后我看见他们将一个炮弹投进了海里……”

    6.亡友

    “我当时站在海岸边，然后我就看见一只很大的受了伤的鱼类被网抓住。”

    “就是在鱼露出水面的一瞬间，我便看清了那是一只抹香鲸，失去了背鳍的抹香鲸……我的心就好像被钉进了一颗巨大无比的钉子，压抑沉痛却又无处发泄……”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此刻任何话语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然后呢……”我轻轻的问了句，我知道这是对他很残忍的，我的声音也微微颤抖。

    黑暗没有尽头，光明不会来临，意外总能让人跌伤，继而化作破碎的尘埃，失去rou身，亦失去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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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啊……我目睹了他被人类解剖的全过程……从那时候我就明白我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他了，可我却不能帮助他一丝一毫，我连飞都不可以……”

    一只失去故友和翅膀的海鸥，也是一个被世界所遗亡抛弃的灵魂。

    突然间，我怀中的人化为点点荧光，逐渐消散。

    但我听见他在消失前对我说了句：

    谢谢。

    然后梦醒了。

    我仍然沉溺于那一片死海之中，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一切的孤寂都不是我的梦，而我唯一接触的光才是梦……

    我一直湮没于海底……

    从未离开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