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1/1页)

    裴家的传统，月季晚宴。

    裴蔼华的祖母，一生热爱园艺，尤其钟爱月季。

    她带领园丁，培育了一种绝无仅有的品种。所以每年夏天，都会举办欣赏月季的宴会。

    艾西在翻箱倒柜，找一条能参加晚宴的礼服裙，“猜猜那种月季被命名成什么？”

    亚森说，“‘爱迪蓝’。”

    爱德华的昵称，爱迪。那种月季的色调都被垄断了，一种带紫调的蓝色。

    裴蔼华有那种颜色的衬衣、领带、手帕。

    艾西高高抬起眉毛，戳他的胸肌，“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对金主做了尽职调查？”亚森正直坦荡地对上她的视线，像一棵挂满礼服裙的圣诞树，举起左手臂上那条。

    “我不光知道月季的名字，我还知道，美丽的女士，穿这条裙子，你能往每边胸上塞两个胸垫。”

    与此同时，裴家别墅外面，玻璃温室里，上了年纪的女管家梅宝送来冰柠檬水，两名家族成员正在给那些壮观的月季松土。

    蓝月季颜色浓艳，花瓣惧怕日光灼伤，温室不仅为了控温控湿，特制的玻璃更能调节光照。

    梅宝离开，伊莎贝拉大喝柠檬水，叹出一口气。

    “什么？”他叔叔说。

    “什么什么？”伊莎贝拉纯真地眨眼。

    “第七声，”裴蔼华放下一捧土，“你不能再跟我什么什么。”

    伊莎贝拉看了眼比她高的月季。

    “爱迪——八九岁这么叫，可爱。二十八九岁，勉强。三十九岁……嗯……”

    “你识字吗？”她叔叔用危险的口气说，“给我尖嘴锄头。”

    温室里，三米高的大丛月季旁，立着巨大的牌子。加粗黑字写，“爱德华蓝”。

    “有点自欺欺人，‘爱迪’叔叔。”伊莎蹲在他身边，戴着手套的手刨土，“如果你不好好表现，娜米不会放过你。我们都希望，你能让人接近。”

    “你因为这唉声叹气？”裴蔼华说。

    伊莎贝拉沉默片刻，“我们担心你，叔叔。”

    她的手套沾满泥土，此刻这双未成年少女的手，终有一天，会掌握所有裴蔼华留给她的财富。过分的财富招惹厄运，带来疯狂。她是会像一些家族成员发疯发病早死，还是像她叔叔，在议论里活到中年，变成又一个荒唐古怪的有钱人？

    良久，裴蔼华说，“我不需要。”

    周五晚，亚森不知道上流社会，人们怎么出席宴会。他选择提前去接女伴，然后提前到场。

    但他显然缺乏经验，车在加长豪车里也像送货的。他被迫排在裴家大门外的车队末尾，等那些跑车先进去，最终迟到。

    艾西坐在他车上，和他一起数他们认得出的豪车标志。他的车开进裴家别墅，艾西左顾右盼。

    “……你调查的时候，读过关于那桩绑架案的详情吧？三十年前，残忍……据说裴蔼华PTSD得很严重，每年花在安保上的钱能养活一个非洲国家……”

    “……花了那么多钱在安保上，我怎么都看不到安保人员？还是说那么多钱里，有一部分就是为了让安保人员在这，但是没人能看见？”

    “……这他rou的是别墅？这是个庄园，周围都是他的，你看见地界标了吗？”

    “……亚森，我没看错吧？那是个湖？我的天啊，我cao有钱人，他们在家养天鹅！”

    沿着灯光，亚森把车开到一个巨大的玻璃温室外。灯火映照玻璃，闪耀生辉，像一颗几吨重的钻石，内部繁花盛开。

    玻璃房相连的厅堂里，听得到音乐。乐队拉小提琴，弹钢琴。

    长台围成圈。整洁的桌布，银器和瓷盘，侍者用托盘端酒水。

    艾西深呼吸，“我们今晚需要一个计划。”

    亚森下车，很老派地给她拉开车门，伸出手臂等她挽。

    “计划是趁没人认识我们，大吃大喝。我护送公主，在午夜前撤退？”

    他们走在草坪上，向大门走去。艾西掐他手臂，“不要那么童话，骑士。我的双层胸垫里塞了保险套，我要找个脸蛋好看的有钱草包来一炮。反正今晚之后，不会再见。”

    她和他正式走进宴会厅大门，吊灯的光倾泻下来。

    厅内是穿着西装和露背露臂晚礼服的人潮，来往穿梭，至少有两三百号人。

    艾西被震住一刹那，扯住亚森，装作整理他的领带，“我建议你也找找乐子，如果你找得到感兴趣的人——我胸垫里有两个套，可以分你一个。”

    另一边，宴会厅二楼，依旧是窗帘遮掩的角落。

    这是视野最佳的位置，下面看不到他，他能看到每位宾客的入场。

    裴蔼华看着刚进来的两个人，窈窕女伴，英俊男伴，整理衣领，喁喁细语。叶娜米的声音响起，“你要迟到你自己的宴会？”

    “你说了，这是‘我的’宴会。”那他想怎么对待这场宴会都行。

    裴蔼华转身，娜米继续，“听伊莎说，你今晚用力打扮了。我还以为你有目标对象，会为了谁，降临人间。”

    裴蔼华淡淡地嘲讽，“我不需要一个孩子，来评价我的着装。”

    他的确打扮了。娜米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一个女人认识一个男人三十多年，那他的很多状态都像一本翻开的书，一览无余。

    裴蔼华穿着他第二，或者第三满意的套装。面料带蓝调。应该来自伦敦，萨维尔街，英式剪裁总是更显矜贵。

    意式剪裁让他看上去，就是不择手段勾引谁，而英式至少半遮半掩，宽肩、合适的胸、收腰、笔直的熨过的裤脚。

    仿佛无事发生。一枝月季伸出围栏，只因为晚风微微，月色正好。

    绝不是园丁的有心设计。

    配饰是烟灰色，是他的眼珠在灯光正下方的颜色。

    叶娜米烟熏妆下的眼睛看近又望远，没有错过她来的时候，裴蔼华正看着的那一对。

    就从那一对开始。她若无其事地说，“一对爱情小鸟，他们才多大？加起来不到六十岁。地区检察官跟我说，如果他们能维持住这种势头，他不会惊讶，他们中的某一个，二十年后到最高法院里去。”

    前辈看后来者，总有一些关于年轻人前程的预测。这个预测很夸张，但如果他们缺乏实力，根本不会受邀来此。

    裴蔼华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能评判这位……艾小姐，和柯先生，在法庭上的表现。但是遗憾地说，他们的入场，拉低了整场晚宴的着装水平。”

    叶娜米似笑非笑，“这就是你今晚准备好的角色，嘴巴刻薄的高龄花花公子？我相信那一定充满了魅力，能让你在你自己的宴会上，成功吸引到谁，和你共赴良宵。”

    “今晚我找到合格床伴的概率，一定大于你。”裴蔼华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那个混蛋眼睛里的神情，让人不知道该给他一巴掌，还是一个吻。

    “现在，托你的福，让我们去和全世界分享我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