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蝴蝶标本的第一步（一） (第1/1页)

    首先，克瓦索夫，这是只蛾子。

    一封寄到爱德华·拉托雷教授家的匿名信里写到，教授与某个学生之间的关系已“极其错误地超出一般师生应有的距离”，而这种“不伦的”行为“很明显，将有碍M校在学术上的纯洁性”。匿名者认为，若要“不浪费教授您丰富的学识与天赋——包括您天生残疾的左腿、正在康复的右手、纤细的腰肢以及温柔的嗓音”，教授“需即刻与那人分手，然后将您广博的爱平等地赐给除他之外的每一位学生”。

    几乎就要贯穿整个七月的晴天结束于一场夜雨。雨停之后，克瓦索夫前来寻找拉托雷教授，并一如既往地替教授把信箱里的信拿进面向花园的卧室。他们就是在这个雾蒙蒙的七月末清晨，一起读了这封信。

    举报信的内容精确得就像一直在窥视他们的生活。譬如，信里花了大量的篇幅描写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间、地点与表情，用词之yin秽，完全可以投稿情色杂志大赚一笔。这远远不够，信里又意犹未尽地记录了雀跃的克瓦索夫是如何牵着教授的手走过那些道路的摇头晃脑，大摇大摆，两次撞到电线杆，教授居然爱上了如此愚蠢的人！。当然，还有他们买下的东西两盒巧克力蛋糕、一盒奶油泡芙、一沓硫酸纸、散装大头针、展翅木、一公斤牛rou、绿色蔬菜、一瓶苦艾酒、五枚装D牌避孕套、50毫升J牌润滑液，并顾影自怜地对这些冷漠的商品做出极有人情味的评价——“教授，您那晚一定过得美满而幸福。在您至欢至愉的时刻，我却痛苦得想杀了您。可我怎么舍得呢？我爱您，还好我比那呆瓜更早地占有了您。”

    让克瓦索夫感到惭愧的是，这封匿名信比他的日记还要详细许多，他的日记里只有几串电话一样的日期，那是教授的生日、教授接受他告白的时间等诸如此类与教授有关的全部。

    依偎在克瓦索夫怀里的教授读完信末尾的“否则我将告发教授，我不允许有谁比我更爱您”后，就毫不客气撕碎了那封信，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将碎纸屑团成一团，抛进垃圾桶。

    他熟知那些过于圆润以至于显得惊讶的O，像滑倒一样、开口上扬指向前一行字母的e还有带着小尖角的重音符号出自谁之手，他是“每一位学生”中的一位。而教授不愿意给这位神秘的学生留一点面子：“里科·马蒂诺，只是因为我让他挂了科，他便给我写了这样的信。有这工夫，我想他需即刻艾伦的书，扞卫M校在学术上的正确性，而不是总把最基础的概念搞混。”

    没错，虽然课堂上的教授温柔知性、幽默风趣，乐意解答学生们最愚蠢的问题——“教授，您现在有对象吗？”“没有，马蒂诺。我们不妨换个问题，来说说你在期中考做错的第一道题。噢，别不好意思，这道题大部分同学都错了。”

    但私下里，教授则有一千种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坏毛病，这让克瓦索夫更加爱他。

    他刻薄且高傲，称所有荧屏上的东西为“傻瓜过家家”，流行歌曲刺聋了古典乐，互联网烧毁了书本，扎堆聚在博物馆、图书馆、音乐厅等地的人们大半是为了治疗失眠——总之，在他眼里，本国的文化正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快速死去。而每当诸如M校年轻的天才教授、拉托雷镇长优秀善良的独子、本地最出名的蝴蝶标本收集者之类明显在指代他的名号出现在报纸上时，教授都会冷哼一声表示他的不屑，说人们把他夸得像个已经死去的人。

    教授为人冷漠得像一只猫，总爱用他行动不便的左腿推掉任何社交活动，除非负责餐食的人极懂甜品，或者那是一场蝴蝶爱好者的聚会，蛾子也行。故而，他滑盖手机里的联系人极少：七位蝴蝶标本商人、一位蝴蝶分类学家、两位M校教师、四位孤儿院院长、父亲、母亲、克瓦索夫。

    教授孩子气极了，会因为随便一件小事而不开心——炎热的夏天、潮湿的水汽、有时候太心急的克瓦索夫。每当这时，教授都爱吃上比以往更多的甜食，并且冷下他温柔的声音，像逗小狗一样逗弄克瓦索夫——米沙，若是你又忍不住射进来的话，没准我就要怀孕了。意外的是，教授的牙齿仍旧健整齐美丽克瓦索夫已用他的手指、yinjing确认过教授牙齿的健康。而他总也吃不胖，克瓦索夫曾怀着无限怜惜舔过教授纤细、白皙得如同柠檬花瓣的身体，好奇那些糖分最后都藏到了哪里。

    教授就是这样的人。上帝给予他极好的容貌、智力与家庭，周围人则对他宠爱有加。如此长大，只要教授神志正常，就难免任性恣意。于是，教授带着天真幼稚的恶劣，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尘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束缚住他。

    这么说来，马蒂诺应感到荣幸，他是教授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挫折、耻辱、灾难——他竟囚禁了教授，打断了教授的右手，并靠一些人脉躲过了应有的牢狱之灾。一切结束后，他还腆着脸参加教授的课程。教授一想到马蒂诺的脸，整个人就烦躁不已。

    这份闯入教授平静生活的信为教授的爆发推波助澜，他用上那些他接受的教育里最为粗俗的词，尖酸地继续说：“这个白痴、蠢蛋、弱智，我和世界赐予的他广博的爱已经够多了，我居然允许这家伙居然当了我两个月的男友，而世界则放纵他平安地活到三十五岁。他要是对我感到愧疚可惜，信里并没任何与愧疚沾边的任何词汇，这是教授对马蒂诺人性的最后一丝幻想，就应该立刻去死。”

    克瓦索夫立刻安慰教授，他拉起教授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掌心里，与教授十指相连。然后，低头吻了吻教授的头发。等到教授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克瓦索夫才问：“可是，教授，不与我分手的话，您会怎么样？”

    “我会很幸福，米沙。M校重金聘请我来，可不会因为我与一位已经毕业的学生恋爱就辞退我。但若是校董会真的犯傻——”教授整个人往下滑，脑袋贴着克瓦索夫的胸膛，腰肢抵上克瓦索夫的腿根，“那么，我就去做蝴蝶标本，恰巧我更热爱此类活计。”隔着蚕丝晨衣，克瓦索夫能看到教授胸口细微的凸起，水汽濡湿了那里，透出暧昧的淡粉色。

    克瓦索夫微微一笑，今天他来拜访教授，正是因为教授说要教他制作蝴蝶标本。在教授的影响下，克瓦索夫也对这些精妙的小生物起了兴趣。教授很少捕蝴蝶，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腿脚并不灵便，另一方面，教授更喜欢翩翩起舞的蝴蝶，虽然教授也不觉得毒死、捏死蝴蝶是多么残忍的事。要展示各种各样的美，便需付出相应的代价，教授在这一点上纯真恶毒得如同一个孩子。

    “别想这些了，米沙，你那处一直戳着我的背。今天才刚刚开始，你该怎么办呢？”

    每当教授想要诱惑克瓦索夫时，他便格外的爱拉长语调叹息，直到叹息变成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