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问题 (第1/2页)
【1】 说到生日,其实周礼群的生日就在十月,有个博士生翻看备忘录,提醒诸位同门。 “送什么?” 这老师是他们当年挤破头自己联系的,生辰八字家庭情况酸口甜口几根睫毛都摸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你先把自己手头的模型构建完,再解决一下项目的算力问题,等他回来能反过来送我们东西。”某人灰头土脸地窝在工位里打游戏,说着弹弹烟灰,面无表情地用大拇指骨顶了顶眼镜。 棕发靓女转动眼珠,瞬间拉了个小群说:“二师兄现在估计悔不当初,他以为这个那个会就一两天,boss走之前胸脯拍得那叫一个响。” “小朱这人能处,有攻防他是真做啊” “不做怎么办,现在的本科生基础课程都不好好学,mac地址都解析不出来。” 她们随便聊着今年的ASC,又提起老师的生日。 其实08年周礼群刚刚回国的时候,当他的学生还不存在什么明挣暗抢。 皮肤好,五官清冷,睫毛长,这样的人,适合他的是文学类书籍,下午茶和成千上万暖如蜜糖的阳光,谁能想到他搞了十几年超算? “还得是茅台” “能不能有点创新,去年过年送的也是茅台” “?有想法” “咱还真有一个小想法” “……别太贵了,咱只买得起茅台” 【2】 又! 周否颓坐在大姐租的公寓床上,头发凌乱,目光呆滞。 一下子他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做祈祷状。 “老天爷,求你让我做一个正常的春梦吧,我是什么摄像头吗,让我有点参与感好不好。” 国外垃圾三级片看多了,梦里什么都是血rou模糊汁液四溅的,本来没有什么,最近的剧情就有点过分了。 半响他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在干什么蠢事,甩甩手腕暗自翻了个白眼,趿拉起拖鞋到水池边刷牙,翻看手机。 果然凌晨的时候朋友已经成功潜入他远在东莞的家,偷身份证的同时还顺便搞了一份户口本复印件:户主是一个叫周兰的人,后面两页跟着周是和周否。 周是姓周,周否姓周,很可惜他们是异父异母的姐弟。周否在美国出生,四岁回国,没有见过自己的爹,但显然,看周否的德性就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小白菜地里黄的故事,他曾经有两个母亲,有两份母爱。 虽然这些爱都相继早逝。jiejie的亲妈周兰去世时他四岁,无力改变什么,当他的亲妈离他渐远,他也没有想过挽回。 周否这个人,天生就有些冷心冷肺的,身边的人形形色色,却好像都能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喝嗨了轧马路,大家笑得前仰后翻,好开心也不是假的啊,就算玩最烂的那种油腻师姐的页游他也是那么投入,网吧电脑屏反射在他犹带稚气的天真脸庞上,覆盖一层朦胧的荧光。 他只是不记挂不依赖不沉迷,怪他吗?又能怪他什么呢?怪他mama给他生得太俊太野,还是太撩太精明? “刚刚经理问乐队叫什么名字?过几天就能排场子了,大才子快想想啊。” 周否沉思,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片刻:“红蓝妖姬” 他放下手机仰头漱口,吐了水,撑着洗手台眯眼端详着清晨五点冷光在镜子里照出来的人。 窄且挺的鼻翼,仰着头,耷拉着双眼皮,轻轻呼出白气。 他知道自己太像那个女人,长相,品行,都太像。 而她讨厌她自己。 或许是讨厌私藏枪支,讨厌使用假证,或许是讨厌卖安利,讨厌携款跑路的日子,讨厌身上已经超重的隐私。 他坏心思泛滥起来,舔舔嘴唇,忍不住给老妈发信息:“妈,到底什么时候能见见咱舅舅?这都几个月了,老是画大饼,你真不怕大姐生气?” 周红一向回的很快,哪怕现在是早上五点,她回了一张照片,远处黑黢黢的山体如同牢房。 语音条里她又在说奇怪的话,拖着长长的调:“又把陆地走到消失了,穿过山海关,黑夜怎么好像也要消失了,我怎么好像听到狼嗥了,我又闻到海的腥味了……” 呼哧一声她那边有车疾驰的风声,女人低笑:“儿子,我们现在,哈,”她深吸一口气,全部喷在听筒上,“都在华北平原上,风太大了,刚刚过去辆货车车灯像刺刀一样白。” 周否隔着屏幕好像能闻到她衣服上的烟和酒,如果在广东,这时肯定有中年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腰臀间,半开玩笑地问:“红红哇,就让我包了你吧,你一个女人活得那么辛苦,值得吗?” 乐队贝斯听到红蓝妖姬这种名字一下子把炒河粉从鼻子里呛出来了,火辣不止地擤着鼻涕嚎:“打电话问他为什么!” 电话打了过去,谁知那头周否竟然真的有些不悦:“嗯……红蓝妖姬怎么了?” 这逼还是低音炮,情绪没有上来的时候,声色就是劈头盖脸的那种攻击性。几人顿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的小白脸刮花,还是主唱做迷妹状地圆场:“有内涵的。” 鼓手安慰自己,你都撬开保险柜把人小爷身份证偷出来了,为虎作伥到这种地步,还在意那什么名字不名字的干嘛呢!和他斗气,气的还不是你自己。 【3】 周礼群每次来江浙,都后悔没有在这边买房。 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知识分子,他对土地,金钱和家庭有着本能地占有欲。南方,小桥流水,菖蒲充裕,多好的地方。 周礼群想起故土乡壤的贫瘠,想起它历史上的荒年,想起那些父母辈把树皮都啃光了还难逃一死的命运。他厌恶北方的水土,他当年就不应该听周红的话,那时他又蠢又倔。 北方,地理上的冷硬、干涸、粗粝、阴霾,让人的心慢慢皴裂、愤懑,焦灼了。无论生理还是灵魂,周礼群都渴望南方的降临。他是需要她来补救的,需要她胸腔里缠绵的诗意,他需要很多很多水和很多很多花。 会上的志愿者发现周礼群在窗户边垂着头,手指捏着眼睛腿在思考什么,午餐厅里阳光和煦,照亮桌子上的免费蜜饯,糖,和男人的薄唇凤眼。 手机在桌子上振动,男人撩起泛红的眼皮看过去,伸手接了电话,扬起笑容:“恭贺升迁,哦,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韩局长了?之前不是说要喊我打球吗?” 志愿者觉得那笑声像冰凉的绸子一样,慢条斯理的,面子话也说得快乐又坦荡,落在耳朵边就是轻飘飘毛绒绒的柳絮,飞呀飞呀飞走了。但听墙角到底是不好的行为,他心虚地往远处走,对甜品区的同伴说:“刚刚碰到了一个很江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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