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二 (第1/1页)

    竹下纱都第一次见到铃木碧的时候，是和濑口黎弥一起去看地下演出的那天。整个场地大部分都是昏暗的，二手烟的气味和各种香水味道弥漫在四周，迷幻的黑暗包裹每个人如同沉醉着什么的脸。旁边都是穿着朋克摇滚类型衣服的人，随着杂乱又融合的音乐摆动着手臂。台上穿着黑色皮衣的男歌手声音加入鼓点和乐器的演奏后，牵引出更加爆炸性的热烈气氛。

    竹下纱都站在后排感受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节奏性震动，一开始有些难以适应，但很快沉迷其中。能感受到心脏也在跟随着律动。

    濑口黎弥也跟随气氛大声吼叫了几声，然后又突然拉过不知所以的竹下纱都走到旁边的小道。看守入口的大个子认识濑口黎弥，只是瞥了一眼就侧身让开，让他们一起通过。

    两个人进入了舞台的后台，外面的声音就变得特别小。地上意外地很干净，可能是防止一团团的粗电线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缠在一起。一侧的墙面都装着一面面化妆镜，桌面上一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里面坐着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人。化妆镜的灯光幽幽地照在他脸上，那人的口唇边溢出一团白色烟雾，半闭合的眼缓缓睁开盯着两个人。

    竹下纱都看着那人秀美的脸庞，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盯得迅速冷却下来。

    “碧！还好今天你最后一个出场，不然我就来不及来见你了。”濑口黎弥松开抓着竹下纱都手臂的手，双手一拍，“这是我的同学竹下纱都，也是我的好朋友。”

    然后手指向正站起身，把燃烧的烟头随意摁灭在某个化妆品盖子上的青年：“这是铃木碧，地下人气主唱，也是我的发小。”

    “初次见面！”竹下纱都赶紧打招呼。

    “你好。”铃木碧看上去没什么兴致地回应，手在后脑勺动了动，长直的黑发从耳边滑落下来，贴住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上妆而相当苍白的脸，唇色也是淡淡的。他瘦削的影子躺在，然后双手撑着化妆台，用轻轻的声音说：“女朋友？”

    濑口黎弥疯狂摆手：“怎么会！只是想一起来看看你的表演。”

    “那就赶紧出去吧，还有几分钟我就要上场了。”铃木碧张大嘴巴，活动口腔地动了动下巴，然后直视着竹下纱都，“谢谢你能来看我的表演。”

    “啊，完全不用谢的。”竹下纱都赶紧回应，然后扯了扯濑口黎弥的衣服，想赶紧出去。

    铃木碧注视着两人的小动作，想要拿烟的冲动又返了上来，但是他已经没有可以享受一支烟的时间了。

    铃木碧站上舞台的时候，更加浓重的妆容反而减弱了五官本身的冲击力。但是这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他开口唱歌的瞬间，竹下纱都感觉仿佛连视觉都被剥夺了，只能全身心地沉浸在耳朵里不停推高的声浪。配合着节奏变化的灯光有时候照进眼里，带来微麻的刺痛。

    濑口黎弥也挂着大大的笑容凝视着铃木碧。在鼓噪的人群里，比起是为了宣泄情绪和享受音乐的沉醉者们，他更像是为了看孩子的演出而欣慰，一直用温暖的目光支援孩子的家长。

    “唱得很好吧？”濑口黎弥用盛满用骄傲的口气，凑近竹下纱都耳边大声喊。

    “真的很棒！”竹下纱都发自内心赞叹大喊。

    铃木碧唱完最后一个音，视线扫过很好辨认的金发。烦躁的不耐让他差点想丢掉手里的麦，只好强行克制住，然后快步转下后台。身后观众的呼唤忽大忽小地敲击耳膜，好像联通了脑内神经，阵阵地发痛。

    “碧，等会去喝一杯吗？”带着热度的重量压在肩上。

    “不必。”用力推开后，身体有些摇晃。铃木碧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休息，身边只剩下乐手收拾器材和聊天的声音。

    好吵。好想离开。

    “碧。”熟悉的声音离自己好近好近。

    铃木碧睁开眼，耀眼的金发像是阳光的信使，映入沉墨的眼瞳后，只剩下明亮的轮廓。濑口黎弥有些担心地看着铃木碧茫然的脸，干脆弯下腰拉过他垂落的双臂绕在颈侧，手掌摸向大腿后用力向上撑住。铃木碧就挂在了濑口黎弥身上，如同困顿的小孩趴在信赖的家人身上。

    站在边上的竹下纱都有些担心两人组合后的站地稳定性，却注意到铃木碧脸上十分安详，像是睡着了。和刚才眉头紧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是真的困了吗？

    竹下纱都有些迷惑，还是紧跟着濑口黎弥和铃木碧，慢慢走出了后台通往外面的楼梯。

    外面已经夜深，路灯寥落地亮起。

    “竹下同学，我送你回家吧。”

    “背着人就不要乱走啦。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好，到家了记得联络。”

    竹下纱都走了两三步，然后回头，濑口黎弥略显沉重的步伐显示着有相当分量的负重，但背上的青年看起来瘦得像根黑色的羽毛。那人锋利得让人害怕的冷冽面容，对竹下纱都来说，是印象深刻的脸庞。

    再次见到铃木碧，是濑口黎弥让竹下纱都帮忙去某处送医疗箱的那天。只是等竹下纱都赶到那处偏僻的房屋，只是看见铃木碧抱着满脸是血昏迷中的濑口黎弥坐在门口，脸上是奇异的笑容。

    是混合着悲伤和幸福的古怪笑容。其中的含义恐怕只有铃木碧清楚。

    竹下纱都没敢走上前，只是惊惧地捂住颤抖的嘴唇，悄悄看着长发散落而遮盖住大部分脸的铃木碧。

    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人可以回答。竹下纱都更不敢去询问铃木碧。

    还好这里足够偏僻，没有人经过。直到夕阳西下，铃木碧才背起濑口黎弥走向更遥远的一处树林。竹下纱都一路尾随在后面，等待铃木碧离开后才进去树林，顺着血腥味找到濑口黎弥。

    竹下纱都控制不住地啜泣，努力让自己伸手探向男生鼻子下面。

    毫无气流涌动。

    巨大的死亡阴影联同黑幕的降临而膨胀。竹下纱都双腿一软，直接坐在泥土上。女生的胸口明显不正常地伸缩着，现在喉咙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失控的泪水浸湿了双颊，然后从下巴滴落。女生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太多，被暗红血痂遮盖的熟悉脸庞，还有显露出灰败的坚硬肢体，全部都在清晰地传递出一件事。

    那一刻，竹下纱都第一次实际感受到：生命的消逝竟是如此地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