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_乱世尘埃 (第1/1页)

    十二年前的公投决定了不幸福的人应该被社会淘汰，十二年後的公投选项，一样是可以左右社会走向的选择题。

    请问您是否赞成废除幸福局地位，交由中央统一掌管？

    同一时间，数十万正望着微电脑的人动作忽然整齐地卡了一下，眼睛读取讯息，反馈回大脑深处。晶片释放微电流，强大的潜意识系统粗暴加工讯息後，本能择取了会带来愉悦感的资讯。

    而後，像一场劣质的恐怖片，他们的手齐刷刷按下是的选项。

    二十四小时後，公投连署达标，正式被提上正式投票的日程，速度破了过往的历史纪录。

    幸福局局长去世得太突然，目前位置仍由张昙代理，但迟迟还未有下任正式继承者。而各地关於幸福值的案件偏偏像是约好了一般层出不穷，所有青鸟每日都疲於奔命，受晶片影响的犯人却藏得更深更隐密，也更难缉捕。

    尤其现在自动处决系统重新回来，青鸟算是又被加了一重项圈，至少也不能像之前手动清除时一样为所yu为。

    就在这时，技术人员青鸟七又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变数。

    「原本正常幸福值调整中枢的控制密钥，只有局长与正副总队长可以有权限。局长Si後，如果还没有继任者，密钥应该会自动传到总统手中，保持世界上同时会有三人知道的情况，等候下任局长上任，才会再次更改密码。」青鸟七队长神sE凝重，「但曾局长Si前最後一刻更改了设定，让第三份密钥被传到了不知名的人手中，我们感应到密钥传送的痕迹，但最後的端口被重重加密，青鸟还在破解中。」

    张昙的黑眼圈已经重到活像烟燻妆，狠狠x1了一口菸提神，笑容有些Y冷：「总统府那边肯定伤透了脑筋。」

    「总统府和幸福局撕破脸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玄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咧嘴，「第三人是曾局长选定的，那肯定也会是我们的人吧？」

    「很难说她在当时的情况下，能不能做出理智选择。」张昙眯眼，「更改密钥必然得是三个人同时决定，在我们找到那个人之前，至少总统那边也不会知道，她肯定会急着用公投结果来为自己铺路。」

    玄灿伸手投出微电脑上的新闻：「舆论已经渐渐分成两派了。」

    新闻主播堆着甜美的笑容，正在理智地逐条分析：「幸福局今年连连出包，从毒X缓解剂事件到缉捕非法组织鴞的数次失败，每件事情都让人质疑幸福局能力。近期还有民众爆料，当时训练考核中发生的根本不是气爆，而是反叛组织零出手g扰，由此可见幸福局已无力维持效能，不能做为有效管控全民幸福值的单位。」

    玄灿一撇嘴：「b起被中央控制，我宁愿去Si。」

    青鸟七连忙摀住他的嘴：「呸呸呸，曾局长已经是最惨烈的结果了，不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通讯器蓦然响了起来，张昙低头一看，是陈万乐的私人讯息。当时他下了封口令，只让她们三个与青鸟六知道那个不知名的势力已掌握了晶片控制的情报，之後相关的回报也因此都限於私讯：「总队，李泰西分析了这一周的所有幸福值曲线图，发现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眉头一跳，陈万乐自从上次被他痛骂几顿後沉稳了不少，会用这样的词形容，肯定是出了大事。

    果然，下一封讯息让他差点没叼住口中的烟。

    「有近百万人的幸福值曲线变得一模一样，误差值在百分之五以内，尤其是上周的公投连署释出时，他们的脑内波动几乎是复制贴上的程度。我们有理由怀疑，晶片控制的感染度已经远远超过我们预期，与其说是突然觉醒，更应该说他们一直都是被影响者，只是突然间晶片被启动了而已。」

    另一端，传完讯息的陈万乐将手指cHa入发间，试图把所有已知情报拼凑起来。

    鴞只是障眼法，没有任何理由去C作公投，唯一的主谋指向了总统府。

    她想起她在崔温宁的藏书里，看过那两个关於人类未来的古老寓言。

    赫胥黎描绘的是人们浸泡在娱乐之中醉生梦Si，Ai上控制自己的科技与娱乐刺激，像现今人们沉溺在微电脑的虚拟世界里一样，沦为缺乏深度思考能力的玩偶，而且无痛无惧、心甘情愿。幸福信用制尤其鼓励了追求娱乐的趋势，鴞的毒品会这麽受欢迎，也是其来有自。

    欧威尔则是另一种极端，高压压迫的政治建立最稳定的秩序，不再有犯罪或反抗，政府的监视无所不在，控制着知识的流动。这也是在人类历史上几度出现，在社会面临困难环境时最容易发生的情况，例如现在资源匮乏、地狭人稠的台湾。

    陈万乐又调出一次公投资讯细看，里面赫然描绘了总统想创造的未来，一个根植於人X，却又超越人X的世界，总统称为幸福进化论。

    不幸福的人一样会面临淘汰，但随着中央稳定输出幸福值，其他幸福值正常的公民都能发自内心满意於现有的地位与阶级，摆脱欧威尔的痛苦箝制；而且同时保有理X与自律，在合理的范围内感受幸福，避开赫胥黎的陷阱。

    她似乎看得见总统的野心，现在或许有人会认为她是疯子，但如果把时光拉长，後人往回看的时候，会不会认为这个混乱、号称充满自由意志，却又常常集T失去理X的世代才是疯狂的？

    如果赌输了，她故然会成为人人口中的笑话。

    但如果赌赢了，她就是未来史书留名的圣人。

    李泰西的声音打断她纷飞思绪：「青鸟七那边有大量修复过後的监视录影，鴞的基地资讯就藏在海量影片里，要我们过去帮忙扫一遍。」

    上回在地下乐园逮到的毒贩在章玄灿严刑审问後吐出不少情报，青鸟们顺藤m0瓜，终於把鴞的基地范围锁定在城外某处郊区。青鸟七捞出该区被屏蔽毁损的录像，开始逐一盘查。

    陈万乐只得随着李泰西和高晨伶过去，本来这种毫无技术的工作可以交给ＡＩ人工判断，但现在他们对於鴞基地一无所知，无从输入交给ＡＩ判读的参数。

    一段一段连续的影片实在枯燥乏味，陈万乐看没多久，伸手掩住一个呵欠，眼角却忽然瞥见了什麽。

    她慢了半拍才回头，那是一个离座的青鸟七队员，忘记关闭萤幕，影片还暂停在定格的瞬间。

    是无b熟悉的场景。

    陈万乐梦游般环顾四周，大家都正专注於手边的事务，没有人抬头，正好她和那位青鸟七的位置都是办公室较偏僻的一角。

    她装作不经意地靠了过去，颤抖的手指飞速删除影片，又麻木地使用薛泽帮她写的小程式骇入，把背後的数据资料也扫得一乾二净。她唯恐被看出删除痕迹，用薛泽教过她的小技巧植入一段和前後影片一模一样的录影。草草确认没有遗漏後，她飞速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同时，青鸟七人员开门回来，并未发现异状，回座继续检视起录影资料。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陈万乐缓缓瘫倒在椅上，脑中血气翻涌，一片茫然。

    从九岁被带进零之後赖以为生的信仰，这一瞬间无以为继。

    她以为信念是火炬，原来，不过是乱世里烧尽了的一把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