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941年11月，战争结束了（车//温暖与热爱） (第2/2页)

心的满足，像是空洞的炉膛填入炭火。

    欲望的巅峰来得很快。伊斯特在你怀里收紧身体，半闭上眼睛。绿色的湖泊蓦地不见踪影，他的小腹绷紧，脚背弓起来，脚跟恨不得压进被子深处——你吻着他滚动的喉结，吻他湿漉漉的额头和泛着水光的嘴唇，将所有轻微的呻吟和气喘都饮入唇中。

    然后火焰熄灭了。像吹熄蜡烛，在顶点飘飘然地吹一口气，“扑”，结束了。

    但是灰烬还烫着。让你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擦了擦他额头上润湿的汗水，然后安慰地抚过他柔软的发丝。它们黏在他的脸颊和额头边，让伊斯特看起来有一点狼狈。

    可爱的狼狈。

    “还好吗亲爱的？”你在他耳边轻声问，带着一点笑意。

    “好极了。”在还没平息的喘息中伊斯特说，他的手臂依然缠在你腰上，在性结束后的满足与倦怠中靠近你，“……我很想你，阿莉莎。”

    声音很低。你们明明天天见面，每个早上和每个夜晚，但你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也是。”你说。

    在渐渐冷却的欲望和汗水中你们放松地躺在一起，你因为一点微妙的疼痛抚过自己的肩膀，发觉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凹痕。伊斯特也看见了，他抱歉地吻了吻那里，耳侧又泛上一点红润。

    “是婚戒，我忘了——”他说，“下次还是提前摘下来吧。”

    你扣住他戴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的时候戒指的存在感变得格外明显，让伊斯特动了动手指。

    “其实没关系。”你说，“这样就很好了。”

    伊斯特吻了你。

    “是的，我们已经结婚了……真像做梦一样。这样就很好了。”他埋在你身侧说，“我本来以为你厌倦了。”

    最后一句被刻意表现得轻描淡写，像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抱怨，一个懒洋洋的感叹。可你知道真相不是这样。

    “我想我得做点儿什么，所以我提前回来了，做了些、呃，你知道的，准备。”伊斯特闷闷地说，“然后我忽然觉得应该再来点儿夜宵——厨房里还有一点东西，比如三个鸡蛋和其他那些，但是我真的不太擅长这些。总之我烤糊了。”

    “所以你睡在沙发上吗？为了三个浪费的鸡蛋？”你有点想叹气了。

    “不。”你年轻的爱人回答得很快，他眨了眨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只是搞砸那个之后我忽然泄气了。我觉得即便我做了这些也于事无补，大概你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厌倦了……”

    他顿了顿，那点儿并非有意的沉默像是话语变成了什么有形有质的东西噎了他一下，“……厌倦了我。”

    啊。你想，真相如此。就在你自我怀疑时，另一个人也在尝试。你并不是一个人徒劳地伸手，那种感觉让你心中发胀，或者说一种软和的酸涩。为伊斯特也曾经这样难过。

    “人穷尽一生追寻另一个人类，共度一生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不太真实。”他说，“我开始觉得没信心，觉得也许我们也是一样。我让你在生活中筋疲力尽了。我想起我们第一次遇见，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看了你很久。你就站在赌客中，手握砝码却一点儿也没有那种贪婪的欲望，就像个观察者。我记得我发现你的方法和我一样，那种惊喜……金色的灯光下我觉得你就像个……梦境。突然出现，凝聚不散。”

    “一点也不真实，那么美。透过雾蒙蒙的玻璃，我看着你穿过嘈杂喧嚷的人群，穿过那片金色的海洋向我走来，心跳飞快却装作若无其事。直到今天早上我站在车上，那一夜还是像就在昨天。”

    透过布满雨珠的玻璃，往日就这么在不远处的虚空之中海市蜃楼般重现。隔着那层冰冷的、残酷的幕布，看见你们灯火辉煌的少年时代，看到两个相爱的幻影。

    你不确定伊斯特是不是又看见了那些，他吸了口气，把头埋在你怀里，声音那么小，“……亲爱的，我真的很自责。我把一切搞砸了。”

    伊斯特很少说起那些。你的爱人总是显得轻盈而灵巧，所以直到他开口你才意识到他也想了那么多——差不多跟你一样痛楚，我做错了吗？我搞砸了一切吗？为什么我的爱人在我身边，却不像过去那样快乐？

    你忽然如此庆幸今天你停了下来。否则在日复一日的擦肩而过之中，你们还要各自煎熬多久？

    “嘘，亲爱的。”你贴着伊斯特的脸颊，碰了碰他的嘴唇，“你还爱我真让我开心。”

    伊斯特抬眼看了你一眼，睫毛之下的目光柔软，“……可我明明一直都很爱你啊，阿莉莎。”

    “我也是。”你说。

    这种孩子式的对答让你感到一点好笑，又无可奈何。在暖洋洋的疲惫中你环住伊斯特的腰。伊斯特把手臂绕过你，他投身于你的拥抱，像是镶嵌进你的怀里再也不出来了似的。

    “你觉得结婚怎么样？”

    “现在忽然觉得很不错了。”

    “你觉得我们还会吵架吗？”

    “我想说不会。”伊斯特埋在你颈窝，“但是亲爱的，从历史数据来看，很显然我的理智让我觉得我们还是会吵架。”

    “好吧，”你也笑起来，“我想也是。”

    “但是冷战结束了，对吧？”

    “确实如此，如果它有开始的话——”

    在最后的记忆中，你们好像没再说起这个问题——或者说了，你不记得了，毕竟后来又过去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久到28岁的你们可以被理所应当地写入回忆录。你们又吵了很多架，大部分很轻，少部分严重，在早上针锋相对地摔门而去，又在晚上推开门后磕磕碰碰地重归于好。在那些你们两个都怒气冲冲地上车的清晨，晚上总有一个先回来。

    而在你们28岁的这一个夜晚，话题四散分布，缺乏逻辑，让你几乎忘记了你们最后都说了些什么，在模糊而温热的话语之中，你说睡吧，于是你们挨在一起，手指碰着手指睡着了。

    1941年11月20日，战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