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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绒鹿 (第1/1页)
距离上次师尊给他带来木剑已经过了五六天。他安安心心住在竹居里,把这里当成了家。 因为境界不够,未及辟谷,他又吃不惯没滋没味的辟谷丹,于是每过几天就会去山下的集市采购食材。 他喜欢吃甜,尤其喜欢吃玫瑰酥一类的点心,每次都会采购一堆堆在桌上。 今日家里的食材吃完了,他去总管那领了当月的银钱,下了山去。 山路蜿蜒崎岖,曲曲折折。蒲七脸不红气不喘,台阶狭窄,他三步并两步往下跳,撒欢狂奔,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狗。 近来修习颇有所得,不仅对剑意的领悟上了一层楼,而且自己压根没有生病,身体健康极了。除了那天莫名其妙踉跄一下,再也没有过类似症状。 但是师尊多么担心他呀。 前几日师尊每晚都会来竹居看他。 师尊不说什么话,甚至不进院子,只是静静地立在门口投下的阴影里。 透过打开的窗口能看到他清冷的侧脸,像是看着月光里静静流淌的银白江水。他会在那站上一炷香的时间,瞧着蒲七吃完水还丹,然后沉默的离开。 若是蒲七正好没有按时服用水还丹,师尊就板着脸,从院口木门后面转出来,盯着他,压迫感十足:“吃药。” 蒲七怕师尊担心,会乖乖按时服用丹药。这样几天,师尊就逐渐来的少了,好几天都没出现了。 蒲七知道是师尊太忙了。身为玄明宗宗主,魔族结界那边需要他代表宗门表态,主峰的玄华广场上的仙门大比也需要他偶尔露面。好几次他甚至能闻到师尊到来时,夜风里裹挟的火系灵力的焦糊味,或是水系的深重潮气。 但就算师尊这么忙,师尊还是记挂着他的身体,会特意抽时间绕路来竹居监督他吃药。 想着师尊,蒲七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笑了。 在集市逛了几圈,蒲七按惯例买了一些米面rou菜。他熟练地绕过三三两两支着摊子的铺面,走去后街的点心铺,提了两大盒热气腾腾的玫瑰糕。 买到了爱吃的点心,蒲七心满意足,提着一大篮食材踏上回家的路。 天色一会儿就灰暗下来,深蓝笼罩了大地。阳光的温度渐渐褪去,虫鸣四起。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绸面弟子袍,风呜咽着吹来,带来初秋的寒意。蒲七打了个哆嗦,胸腹处窜起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蒲七拉了拉领口,快步前行。行至一半,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四肢酸软无力,手里的食材越来越重,丹田处也越来越冷,好像含着一块经年不化的坚冰。 上山的路走过千回万回,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难熬。蒲七冻得发抖,装着水还丹的玉瓶没带在身上,他想起师尊三番五次的强调丹药的重要性,忍不住有些担忧。 他只想赶快回去,步伐匆匆,几乎是一路小跑了。 渐渐的,彻骨的寒冷顺着经脉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这种冷不是从外往内,而是从内而外,迅速带走人的体温。蒲七冻得脸色惨白,嘴唇乌青,牙齿打战。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应了师尊那日讲述的“九窍增一,形紧势缩”,他只觉得害怕。 山路这样长,家又是这样的遥不可及。 月亮爬上天空。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冷,还有奇怪的痒沿着尾椎骨爬上大脑。每根神经都在向大脑发出强烈抗议,阵阵疼痛钻心蚀骨,万蚁噬心,让人难以承受。 买的两大篮东西摔在地上,桃粉色的糕点滚落一地。蒲七好不容易走到竹居外,站都站不住了,斜靠在院墙上呼哧呼哧喘气。 水还丹就搁在屋内的矮几上,近在咫尺,他却拿不到。 疼痛让人阵阵发晕,肌rou一下一下痉挛,眼泪不受控制流了满脸。强烈的痛楚让人抽搐着,rou体似乎被尖刀反复剖开,旋转,又像是被石轮一寸寸碾碎。蒲七脊椎反弓着,无法控制地滚落到地上。 他眼神失焦,涣散一片。四肢以奇怪的角度弯折,扭曲,拗向天空,像一只被硬生生折断犄角的绒鹿。 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蒲七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光怪陆离的虚影里,蒲七抬起头。 他好像看见师尊走向他。 眉弯如月,肤若新雪,琉璃似的眸子含着淡淡的温柔。 那个人环住他的背脊,怀抱温暖,嗓音和缓,像是浅溪汩汩淌过初春的新绿。 “蒲七,别怕。” 蒲七伸出手,什么都没摸到。 这里冷冷清清,万籁俱寂。没有药,没有拥抱。 也没有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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