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是把他杀了吧（五） (第1/2页)

    21.

    张文军过了六十大寿，好像也过了生命中最后的热闹。他平静地躺在医院病床上，一天都醒不过来一两个小时。

    张小凯跟张丽每日早晚轮换着前往医院陪护。当然大部分时候，也不过是在病床边闲坐着，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下午吃过饭，张小凯带着烟去了住院部的吸烟室，顺便回复杨宸的微信消息。其实没什么可聊的，但杨宸工作忙碌仍每天发消息过来，他一直已读不回反而显得矫情。

    张小凯没跟杨宸提起家里的事情，总是只言片语地回复些吃穿住行的问题。如果只是像朋友一样聊聊天倒也没什么，只是杨宸那些过分的体贴和关心会让张小凯觉得烦。但也没有特别烦。

    “天冷你记得多加两件衣服，晚上上班别忘了带伞，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上次我看到你的伞扔在厨房，给你放鞋柜上了。”

    杨宸发来的大多是语音消息，张小凯回完，忍不住又点开来听，一遍又一遍。

    张小凯刚从吸烟室出来，碰见了徐好。张小凯知道徐好在县医院实习，但能遇上也是很巧，便一同走了一段路。

    徐好告诉张小凯，她已负担不起房租，可能要搬走了。张小凯看她一眼，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徐好的房东。徐好又说，快过年了想买点年货带回老家，想请张小凯这个本地人带带路。张小凯想到他今年既然已经出狱回了家，家里的年货也该轮到自己来准备，便同徐好约定了时间。

    只是两人走一起时刚好被张丽看到。后头张文军突然问起，张小凯也老实打字说徐好是他对门的邻居。

    张文军难得醒过来，又cao心起张小凯的终身大事，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儿子结婚生子的那一天。张小凯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这个话题。像他这样坐过牢，没个正经工作的人，哪个姑娘能看得上。

    张文军沉疴难起，仍费力握上张小凯的手：“你往后自己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张小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何至于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活，这老头还把人当孩子看。张小凯拍了拍他枯槁的手背。

    张文军很快又睡去。张小凯找到大姐，让她以后别再跟老头说这些。

    张丽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改好了。”

    张小凯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张丽的意思。“改好了”三个字，对张小凯而言是无妄之灾，但也百口莫辩。谁叫他以前跟男孩子亲热的时候被张丽撞见过，从那以后，原本跟张丽不对付的张小凯只能处处矮她一个头。哪怕张小凯从不觉得自己是需要“改好”的人。

    “我前段时间在家附近看到那个姓杨的了，穿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回来干嘛，”张丽言语中带了些警告，“他要是来找你，你别又鬼迷心窍被人骗了，我们家容不下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杨宸是回来过，但已经又走了，张小凯想。而且鬼迷心窍这种事，人能有什么办法，鬼说了才算。

    22.

    钟蔓预产期将近，也住进了县医院待产。张小凯携了礼品去看她，两人商量好将来让孩子认张小凯作干爸，钟蔓便对着大肚子开始教着喊“干爸”。

    王金舟端洗好的水果走进来，吃醋地说：“别到时候我儿子爸爸都还不会喊，反倒先学会叫干爸了。”

    钟蔓嗔瞪了他一眼：“你先有个当爸的样子再说。”

    王金舟：“我这不是一直在伺候着你们娘俩嘛。”

    钟蔓：“你老王家的儿子你不伺候谁伺候？”

    以往这两人吵吵闹闹，张小凯必定是要火上浇油的，现在只当作免费情景剧，兴趣盎然地看着。

    王金舟给钟蔓削着苹果，削到一半，突然提到勇江大桥要重建了。

    钟蔓先看了一眼张小凯，才说道：“早些年干嘛去了，那破桥我看修不修都一个样，反正也没人走。”

    “不是修缮，是拆了重建。”王金舟解释。

    钟蔓阴阳怪气道：“哟，你们上头现在有钱啦？别又是豆腐渣工程来祸害人。”

    王金舟嘟囔了一句：“又没让你们家出钱，你急什么。”转而对张小凯说，“之前不是跟你说那小娘……咳咳，那谁，杨宸来勇江了吗，就是为这事来的。”

    张小凯装作不感兴趣，拿了一个橘子开始剥皮，实则竖起了耳朵。

    钟蔓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杨宸这个人：“你怎么没跟我说过？都好多年没他消息了，怎么不约着见个面？”

    王金舟：“人家是这次勇江大桥的工程师，来考察的，见的都是大领导，我哪约得着。”

    见的倒也不全是大领导，张小凯心道。

    钟蔓并不纠结杨宸的事情，对他们三人组来说，杨宸不过是个过客，没必要放在心上。她从张小凯手里拿走一瓣剥好的橘子，突然说：“阿凯你别怪我提你的伤心事，那桥重建了其实也好，当年勇江大桥坍塌，你妈和那么些人都没了，这桥早就该重建了。”

    张小凯把剩下橘瓣上的橘络都撕掉，橘子递给钟蔓，敷衍地点了点头。

    王金舟：“诶，我的苹果你怎么不吃，就吃他的橘子！”

    ……

    和徐好去采购年货这天，下着小雨。市场上的年味倒是一点没受影响，不过雨伞挤着雨伞，更走不开了。

    张小凯先前托徐好多帮忙照看着钟蔓一些，徐好也答应了，路上便告知了张小凯钟蔓的情况，说是胎位不正，但没太大危险。这些张小凯也听王金舟说过，总归也就这两天要生了。

    “小凯哥，你有没有想过要学手语，这样生活会方便一点。”徐好好心地问。

    张小凯敬谢不敏。要学早学了，他身边的都是些正常人，学了有什么用，逼着别人都学吗。且说句难听的，他就是不想跟残疾人一样生活。

    往前走到人少的地方，徐好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眼看要靠到张小凯身上，张小凯瞬间避开，用撑伞那只手的胳膊为她抵住，又很快收回。

    徐好眼神闪烁，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鼓起勇气一般问他：“你是不是嫌我脏？”

    张小凯挑了挑眉。只是有些意外这突如其来的奇怪问话。

    “你……你不愿意就算了，你那个朋友呢，上次在你家见过那个。”

    张小凯真的要气笑。这个人什么毛病。

    张小凯直接扔下人走了。

    结果这天晚上张小凯上班的时候，杨宸突然发给他一条手语教学的视频。若非杨宸是个喜欢男人屁眼的，张小凯都想把他介绍给徐好了。

    他视频没看完，连杨宸后面发的语音都不想听了，直接回了个：“滚。”

    下班回家睡觉，张小凯正好没太大的睡意，还是非常“顺手”地点开了杨宸的语音消息。

    手机扬声器里传来对方清亮的声音：“我正在试着学手语，等我学会了回来给你当老师，视频记得看到最后，今天先教你第一句。”

    张小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又点开前边的视频。视频前一分半钟确实是一个手语老师在教一些常用表达，后面突然剪辑进了一段杨宸自己的自拍。

    杨宸的视频里只有很细微的白噪音，暖黄色的光洒在他身上，让穿着浅色睡衣、头发半干、面庞干净的人显得暖洋洋的。他面对着镜头，露出常常对张小凯展现的柔情的笑容，右手先指向自己，然后食指在太阳xue部转动，并向外微伸，接着指向镜头外的张小凯，最后一手食指书空“了”字。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