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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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2/2页)

他主人的谋划里像极了一枚弃子,青龙未入局,朱雀不能死,只有白虎能杀玄武,也只有白虎不会留下证据。

    可南明不信。

    不是不信封光的主人不会让他送死,而是不信封光自己会甘愿送死。

    南明停了停腕,眼前晃过死士布满累累伤痕的身躯。数日来他其实少有注意到封光这个“人”的存在,尽管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他眼里只有“病人”,没有“人”。此时回想封光其人,连脸都是模糊的。倒是有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清晰地浮现出来,譬如豁了口的眉尾、苍白皮肤上狰狞的颜色、石头一样冷硬的人对着自己却总是一副沉默温顺的态度……

    还有那飞蛾扑火似的一眼。

    他起初便觉得封光面善,可一直也没能多看两眼。死士总是低垂着头颅避开他的目光,像一道影子匍匐在他脚下,暗中饮鸩止渴般小心翼翼地仰望着他。

    南明没有点破。

    他知道封光在偷看自己。

    他又想起来一点,在封光朦胧的面容上擦拭出一双黝黑的眼睛。封光的眼珠很黑,不是枯井那样空洞的黑,而是如同冰面上的窟窿,你若朝里望去,只有深不见底的无光水域。这是南明客观的评价。

    主观上南明只觉得封光盯着他看的时候怪招人疼的。

    大约能从四方府那种人性匮乏之地活着出来的死士身上都沾点兽性,封光望向他时的眼神认真又执拗,彷如一条守着故旧不肯离去的野犬。有人会害怕,有人会厌烦地踢上两脚,有人会无奈地叹口气绕开,而南明不由得自问:“我呢?”

    “反也反思过了,”南明搁下笔,揣着袖子坦荡地想,“那能怎么办,我就是觉得他很可爱,养狗还能犯王法吗?就算是别人家的又如何,封光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搁你你不偷?不偷不是人。”

    他满意极了。

    追杀封光的人大抵是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南明的小院子里里外外都风平浪静。剪秋好吃懒做了几日,又被医师丢出去送信,气得这祖宗咕咕咕地叫着就冲了回来,一头栽进院墙下正盘腿调息的封光怀里。它支棱着翅膀在死士的大腿上来回跳脚,抑扬顿挫地跟这个黑漆漆的大块头告恶状。

    南明就在院子里晾晒草药,左耳进右耳出,还用心险恶地三五句一点评:“这声儿不够响,这声儿不够清亮,诶——这声儿好听,再来一个!”

    封光看着他:“……”

    剪秋在他腿上蹦得更生气了。

    谁料黑漆漆的大块头也是坏人的帮凶,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地把它捉起来,安抚地捋了两下圆鼓鼓的胸毛,然后反手就将它扔出了院墙。

    南明忍不住笑出了声。

    封光寻着轻笑时那点细微的动静抬眼望向他,又在南明回望时垂下了眼。风牵着一根野草弯腰抚摸他的脚踝,封光敛着眼皮,听见南明轻而稳当的脚步朝他靠近。

    “封光,”南明在他跟前蹲下,伸手按住了男人正欲避让的膝盖,打断他起身告罪的意图,“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封光沉声道:“我不该这样同您说话,这不合规矩。”

    南明道:“我这儿就一间小院,一栋破屋,一个俗人,哪儿来的规矩?”

    封光不与他争辩,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您快起来吧。”

    南明按在他膝上的手纹丝不动:“可我站着你也不愿意看我,蹲下来还是不愿意看我,有什么区别?”

    封光于是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您……”

    南明虚心倾听:“我?”

    他别过脸,被日光灼痛了似的合上眼,没有说出什么“直视大人实乃不敬”之类的训诫。南明看着他的喉结干涩滚动,像吞刀子那样咽下了不可见人的真心话,便知道了封光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从来不是因为他口中的“不合规矩”。

    南明于是大笑。

    他索性也坐到了地上,学着封光的样子盘起腿,拿膝盖去碰他的。“我就差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了,你还是不肯看我吗?”南明眼含笑意,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而温声说道,“你刚刚的确是笑了,养伤这些时日让你松快了些,对不对?”

    封光的眼睫颤了一下。

    男人的眼睫不翘,但长而浓密,总是轻轻一垂,便能将眼中情绪尽数遮掩。

    南明用双眼描摹他的侧脸,平静地勾画着:原来这个人的额头是饱满的,鬓角也很规整。脸颊总算养回点rou,显得颧骨没有那么锋利了。鼻梁有一点弯,有别于中原人,更像是在西域人里常见的那种高挺。目光顺着鼻梁滑下去,嘴唇……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你。”南明收回视线,坦然地说,“我失过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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