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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珠胎(上) (第1/1页)
许安宜编好的图书总集《九域玄枢总鉴》已在泰景二年的盛夏完成。那段日子,相思几乎将自己埋首于书卷与笔墨之间,眼睛被烛火熬得酸涩g痛。 这部书原本是奉旨修缮,许安宜竭尽心力,修好了便赶紧呈报给许安宗过目。许安宗细细翻阅,眉目间透出几分满意之sE,称赞了许安宜和相思的良苦用心。 修书的过程,远不如表面上看得那般平顺。 许安宗的意图,是要通过这部书重塑正统X——毕竟是杀兄夺位,人言可畏。他暗示许安宜一定要摆明皇位的正当X,借史书立威,借文辞定论,将那些不利于他的流言彻底掩埋于浩如烟海的书卷之中。 相思不愿涉足这样的内容。好在许安宜兴致B0B0,只将今古诗词歌赋的编纂交给相思处理。相思也乐得从容,只需从前人遗留下来的词句中汲取清风雅韵,而不必触碰那些纠缠不清的权力与正统之争。 许安宗大为嘉赏,特意在g0ng中设宴,兄妹三人难得地小酌几杯。 席间,许安宗端起酒杯,神情间露出几分难得的轻松:“修书大功告成,汝等亦辛苦了。” 许安宜笑道:“能为皇兄分忧,乃是臣弟的本分。” 相思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许安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凝住,似是随意地问道:“与驸马近日如何?” “很好。”相思轻声答道,语调不急不缓,嗓子里却好像有一颗青梅,酸楚蔓延到了指尖,“有劳皇兄挂怀。”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疲倦。仿佛是数月来的劳碌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GU淡淡的憔悴。可更多的,是从心底升起的沉寂与冷淡。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成婚的时候。那时在慎思堂后面的凉亭中,许安宗也曾经问过相同的话,声音温和,目光柔和。是关怀?是愧疚?抑或是,掩饰不住的试探? 许安宗饮了一口杯中酒,唇角微弯,笑意却带着几分隐隐的无奈:“朕晓得你心里一定是在怨朕,为何要让周述纳了关家nV为妾。” 相思眼睫微垂,沉默不语。 “九妹。”许安宗的声音略显低沉,似是刻意放缓了语调,“朕从前便同你说过,你的婚姻不仅仅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婚礼。它背后,还有政治,还有权力。” 相思抬起眼眸,淡淡地看向他,那目光中没有质问,也没有责怪,只是透着一种冷寂而疏离的清明。 许安宗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朕登基靠的是周家与关家。关家冶铁为生,若是想要对抗铁勒浑,便必须用他。二者能够联姻,那便可保北疆暂时安稳。” “皇兄圣明。”相思低低地应道,声音平静得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许安宗望着她,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或许是相思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令他感到无从开口,或许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种纠结与矛盾。 许安宜见此情景,连忙笑道:“九妹这些日子忙于修书,JiNg神不济,皇兄你别见怪。待她休息几日,定能恢复如常。” 许安宗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许安宜,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严:“这次修书,六弟C持得不错。朕想知道,在修书过程中,有哪些士子表现优异,值得嘉奖?” 许安宜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漾起笑意,显然心中早有准备。他眉眼飞扬,连声举荐了自己提拔的两位士子。一位JiNg于考据,考订古籍,条分缕析,如寻幽探微,事事皆有凭据;另一位通晓谶纬之学,旁征博引,尤善将那些虚渺玄妙的预言附会于当世之事。 他言辞间显得极为欣赏,语调高昂,不觉间便说得眉飞sE舞。看得出,这次修书不仅让他声名大振,也与那两位士子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许安宗静静聆听,神sE不动,只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开口道:“看来六弟人缘极好,朕会好好考量他们的功绩。” 宴席散去时,相思略有些薄醉,许安宗T贴地命连珠护送她先回琼华g0ng歇息,之后再回公主府。许安宜因要探望新婚的妻子,便也匆匆离去。 相思扶着连珠的手走在御花园中,她忽然想起,从前便是在这座御花园中,初遇周述,玉树临风,从此便将她的心绪牵引至深渊中,再也无法回头。 思及此处,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眸望向假山后方,仿佛那人依旧立在那里,笑意淡淡,眉目温润。 正出神间,假山后绕出几位大臣,似是正要前去觐见皇帝,步履匆匆。相思不yu与他们打照面,便拉着连珠躲到一处藤蔓攀附的Y凉角落,拨弄着绿叶,以掩去身影。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显然那几位大臣也在此等候召见。或因皇帝尚在午憩,众人索X倚在树荫下乘凉闲谈。虽隔着假山与繁枝密叶,却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说,你们听闻了吗?这关家自从与周家联姻后,倒真是吃得开啊!听说从陛下那里讨得了北方三镇的盐铁专卖权,实在是肥得流油。” “你这话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此话怎讲?” “皇帝还下了个旨意——‘凡关氏商队出塞,须由周家军护送’。看似周家得了好处,实则是让他们分兵护商,劳心劳力不说,还得为关家担风险。这可是个两难之策。” “可不止如此。我那儿子和周家的那个不成器的二郎交好,听他说,皇帝还暗中许了周家私铸兵器的权利。更甚者,连四郎周迹昔年掌握的旧部,也分拨了一部分还给了周家,驸马爷也得了一份。” “这可是帝王权衡之术啊。赏赐有加,看似恩宠,实则是把周家牢牢拴在朝廷的大缰绳下。” 正谈得热闹,小内监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满脸堆笑地招呼道:“大人们,皇上醒了,请随奴才前去觐见。” 几位大臣闻言,忙不迭整了整衣冠,依次跟在小内监身后,朝御书房方向行去。 相思没有动,仿佛连呼x1也放轻了,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太Ye池,湖水澄澈如镜,浮光掠影,却终究藏不住那深处的幽暗。 倒是连珠轻轻为她扇着,眼中满是忧虑。她端详着相思的神情,犹豫片刻,方才柔声劝慰:“想来关家nV进府,也算是朝政之事,驸马爷可能真的是身不由己。” 相思怔怔地望着湖波粼粼,风起时,水光如碎银跳跃,刺痛了她的眼。她依旧没有开口,心中却已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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