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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是我们不对 (第1/1页)
贺星池一时竟忘了,知道家里门锁密码的还有一个人——自己的母亲。三个月前正是她让自己住到了这间房子里来。 先前她也来过几次,但都是借口路过顺便上来看看,没料到这回趁周末拎了这么些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望他。 贺母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担忧地过来查看他的伤势,问道:“是不小心摔的?还是被车给撞了?” 贺星池怔愣了一瞬,他已经太久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过这种关切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一路平顺,也极少有过什么伤病疼痛,即便是在跟父母决裂之前,也少见他们为自己费心劳神。何况母亲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现在却表现出了这样明显的担心,确实是很罕见的。 他曾经想过,父母会不会宁愿他死了也好过是个同性恋,但现在看来,至少对母亲来说,并不是的。 他甚至开始猜想,即便知道了他的性取向,但母亲对他的关心或许也没有因此而减少了分毫。 大概是因为真的很希望修复与母亲的关系,再得到多一些疼爱,他没有顺着她的猜测去撒谎,而且如实说道:“那什么,上周四晚上谷河不是地震了嘛,我当时刚好在那边出差,住的旅馆被震塌了,所以就……” 贺母一听便急道:“旅馆塌了,把你压住了?” 贺星池挠了挠头:“埋住了。”见母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迟疑着又补了一句:“……三十个小时。” “你……”贺母心里狠狠一痛,眼眶霎时便红了,隐隐能看到些许泪光,却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其实是想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一声都不吭,半点也没跟家里说?可又很快明白过来,当初正是他们做父母的把儿子赶出了家门,现在儿子吃苦受罪,又怎么可能转头再向他们乞求爱怜。 贺母深吸了口气,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然后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又返回去把那些食物继续放进冰箱,说:“你先去洗漱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好。”贺星池应了,一瘸一拐地走进卫生间。他听见母亲整理完冰箱后又进了厨房,便探出个头来偷看,见她正在灶台前忙活着。 母亲是个事业型女性,在银行一路干到了高层,自贺星池有记忆以来,她的工作就向来十分忙碌,哪怕在家里也是极少亲自下厨的,今天竟主动给他做饭了,就算是在从前,这也是难得的待遇。 他洗漱出来没多久,贺母便从厨房里端出来了一碗面条。冰箱里有现成的rou蛋和青菜,这一碗面的配菜便是相当丰富,看得贺星池胃口大开。 在他吃面的时候,贺母就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也不说话,偶尔低头看看手机,偶尔又抬头看看儿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贺星池心知她大概是有话要说,便主动起了头,问道:“你吃过午饭了吗,就光煮我这一碗?” 贺母说道:“刚才出来买东西,在外面吃过了。” 贺星池吸溜进去一串面条,边嚼边说:“还是少在外面吃东西的好。” 贺母轻笑了一下,道:“现在还知道说我了,那你呢?” “我平时都在设计院吃食堂,伙食还可以,也比较健康。周末就自己随便弄弄。” 贺母又问:“那这几天你伤了腿,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撑着?” “阿阳来看过我,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呢。”贺星池想起谭麦也过来住了好几天,又说,“还有一个同事。” “月月不是跟你关系挺好吗,她没来过?” 月月是跟贺星池最交好的那个表姐吴待月,他道:“跟月姐说过了,但是她们学校最近组织去北京培训,得八月才能回来。” 闲扯了几句,贺母又安静下来。贺星池印象中的母亲似乎一直是这样的,话并不很多,向来干练而冷静,也不像别家老妈一样大事小事嘘寒问暖。以前他听别人抱怨过自家mama成天唠叨烦人,还庆幸过母亲不会那样,但后来又意识到,会不会是因为她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所以对儿子也就没有那么上心了。 贺母沉默许久,仿佛终于下了决心,突然开口问道;“星池,从那以后,你恨我们吗?” 此时贺星池正在喝汤,一听这话便给呛着了,捧着碗不住咳嗽,碗里的汤都给他抖到了桌面上。贺母从他手里接过碗,放到桌上,又伸过手来给他拍后背:“慢点,别急。” 他没想到母亲竟会问出这种话,她的感情一向表达得含蓄,母子间也从未有过关于爱或恨的直白讨论,现在她突然拿出推心置腹的态度来谈起这些,让他感觉有些尴尬。他以咳嗽作为掩饰,不太自然地说道:“咳……我没有。” 贺母却说:“没关系,你说实话。” 他停下咳嗽,抬头看向母亲,见她表情凝重而诚恳,便也鼓起勇气说道:“恨不至于,不过怨……是有的。” 贺母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那个肯定的答案,现在听见他这么说,倒是讶异了,然后又明显松了口气,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么久了,从研三那年春节贺星池被赶出家门,到上半年母子俩重新有了联系,关系回暖,再到今天,他们终于第一次坦诚地聊起了这些。 “我觉得我没有错。”贺星池直到今天也这样认为,“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男人,你们就不爱我、不要我了呢?” “我们没有不爱你——” 贺星池打断她:“可你们就是不要我了!你们宁愿信那个人的话,也不信我的。” 说完,他把头转开了,哪怕今日再提起时也有一种不愿面对的心态。当初的一切他至今无法释怀,也许永远也不能。 “我不明白。”他又说,“我想了好几年,还是想不通。” “那时候我们一听到这些,都气昏了头了。”贺母低头看到他那条打着石膏的右腿,想及他被埋住的那三十个小时,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是不是只差一点,她就从此彻底失去这个孩子了?与之相比,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又真的依然那么重要吗? 她把手搭在贺星池的手臂上,轻声说道:“星池,这事是我们不对。只要你平安快乐,爱过什么样的日子都由你自己决定,mama不会再干涉你了。” 贺星池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她的道歉和理解虽然来得迟了一些,也并不能弥补当初的那些伤害,可他从未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能够得到它。 “其实我后来去找过一些资料,像你这样的人很多,你们不是有毛病,多数都是……生来就这样的,怪不了你,要怪也只能怪我把你生成了这样。”贺母动容道,“你从小就没让我们cao过心,样样都优秀,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孩子。当时突然知道你是同性恋,还做了那种事……我实在没办法接受,觉得天都塌了。不过现在我想通了,你就算不那么好,不那么听话,也还是我的孩子。” 贺星池听到母亲这番剖白,半边心房满是温暖感动,另半边又很是委屈酸涩:“那个人说的都不是真的。我是同性恋没错,但他说的事我一件都没做。” 贺母点点头,笑道:“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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