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倾诉 (第1/1页)

    沈令知瞬间耷拉着脑袋，“对不起，我是不是挺多余的？也不会安慰人就在这胡说八道。”

    屋外又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陆阿姨拎着菜篮子和往常一样来家里做饭，看到萧定回来，很是高兴，萧定轻轻握住她的手，感慨道，“阿姨，这么多年了，您也老了。”

    陆阿姨笑笑，“我现在身Ty朗着呢，照顾你还是没问题的。”随后看到萧定衣服上白花，她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置信，“难道真的是夫人…”

    “阿姨，您还记得她离开多少年了吗？时间真是无情。”

    “少爷，你要节哀啊！”

    “好，我会的。”萧定拍着陆阿姨的背，安抚着她。

    雨水拍打着门前的青石板，冬天下雨是最头疼的事，沈令知裹着毛毯猫在沙发上，她时不时偷瞄一眼萧定，他说想去外头吹风，可天那么冷，冰凉的雨水落在地上，带走了所有温度，他在屋外发了好久的呆，陆阿姨风尘仆仆地赶来，把他撵进家里，放下东西做饭，屋内才开始回温。

    “来尝尝，沈小姐你也尝尝我的手艺。”陆阿姨端上来一盘绿豆糕，“夫人在的时候就很喜欢我做的这些糕点，说外面的都没有我做的对味儿。”

    “哇，好好吃，阿姨你能教我吗？”

    “好啊，厨房剩一些材料，你要学我现在教你。”

    沈令知从沙发上蹦下来，兴冲冲地跑去厨房。

    “你要尝尝看吗？阿姨手把手教的。”沈令知兴冲冲地回来分享战果，她拿起一块刚做的绿豆糕递到萧定嘴边，萧定看了一眼，卖相一般，张开嘴咬了一小口，味道也欠些火候，“怎么样？”

    “挺不错的，以后可以经常做。”

    “真的吗？”沈令知将手收回来递到嘴边，咬了一半，萧定的视线跟着她的手一直到嘴巴，一张一合，缺了一口的绿豆糕咬了一半被舌头卷入口腔，“噫，不好吃，你骗我的吧？”

    萧定笑了一下，向她的方向挪动了一步，伸手拂掉了她嘴角的残渣，“有东西。”随后快速收回手。沈令知拍了拍嘴角把另外半块塞进嘴里。

    萧定合上手里的书，放在茶几上，沈令知看了眼封面上的英文随口问道，“诶，你现在都开始看辅导书了，这是经济学的书吗？”

    “都是以前念书的时候看的，随便看看。”

    “哦。”

    “我在美国念大学的时候……”

    “嗯？”

    “想住在外婆家，因为很久没有见到我妈了。”萧定突然自顾自说起来，“十年前她终于逃离了婚姻的牢笼之后，一个人回到美国，把我留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带走。她还在国内那几年，身T每况愈下，那时候我每天早上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跑去她的房间m0她的脉搏，虽然很微弱，但是一直在跳，对我来说那是全世界最微小的跳动。”刚开始萧定的期望只有母亲能活下去，这样他才能带她离开，但他并没有告诉母亲这些。所以她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萧定，她消失在他高一的尾巴，他曾经肖像了很久，关于法国，关于他理想的大学。

    “我去美国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外婆有时会跟我聊天，她说母亲的身T好了很多，JiNg神状态也越来越稳定。我去看她的那天…”那时候萧定期待是更多，他想回到母亲身边，一起生活，“天气很好，所以她在院子里浇花，那是她喜欢的大丽花，可是事情却不像我想的那样好。”

    萧定母亲看到萧定后突然开始尖叫，萧定吓了一大跳，他抓着母亲的手不停安抚，她却排斥见他，JiNg神也受到了冲击，萧定悄悄站在病房外，却不能进去，他JiNg疲力尽地躺在健身房，汗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她不想看见我，因为看见我就会想起我父亲，她这一生把最多的Ai都给了他，她不知道Ai情是最不牢靠的东西，虚无缥缈的梦，随时都会消散。”

    “我离开那个家，回到她曾经住的这间房子，她说她闻不到我身上刺鼻的气味了，第一次来美国找她的时候难闻的味道。”

    她抱着萧定，说真是对不起，把你扔下了，可是一想起以前她又会发病，萧定把手放在她嘴巴让她咬，她慢慢冷静下来，哭着说对不起，萧定笑着摇摇头，约定下次见面，下次是她割腕被送到医院，循环往复，年复一年，站在病床前他想起上学的时候，他每天早上悄悄跑去母亲的房间m0她的脉搏，他的心脏，牵连着母亲的，每一拍都落得很重。

    “我说你把天聊Si了，这话不对，这些日子以来，我究竟是怎么过的，已经记不清了，我看着她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就觉得很陌生，陌生到我有一瞬间心里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葬礼上来来去去有人安慰我，我已经麻木了。星回告诉我，眼泪是排解悲伤的最好解药，可是那个时候，我回想过去这么多年，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喜欢袒露内心。”

    沈令知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毯上，僵y的姿势把腿都压麻了，但她只是仰头看着沙发上的萧定，居高临下，黯然神伤。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萧定很轻地笑了一声，“是觉得我可怜，同情我吗？”

    萧定带着防备的眼神，像一只刺猬，沈令知垂下眼眸，她回想起上小学的时候，刚开学没多久，班主任在班会上嘱咐班上的同学要对她特别关照，因为她是孤儿，没有亲人，所以要对她格外关照。从那以后，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承受着同学们不加掩饰的同情和指点。一二年级的小孩子对世界好奇又没有行为约束力，总有人丢了橡皮铅笔这样的小事。可是事情落到班上的小霸王身上他忍无可忍了，他自称被偷了一支很贵的笔，是他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正是课间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各自说着被偷了东西的事，一时间变成控诉大会。

    “我的笔明明上午还在笔盒里，下午就不见了，上午最后一节是T育课，有人没去上课对不对？”

    沈令知上完厕所回来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情绪很激动的样子，这时人群中有人指着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沈令知，你不是没去上T育课吗？”

    沈令知擦了擦手上的水，满是疑惑，“对，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

    “肚子痛，我请过假了。”

    小霸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我的笔不见了，是不是你拿的？”

    “我没有。”沈令知被莫名指控当然生气，年幼的沈令知孤立无援也不知道如何自证，她用沉默作为防御。

    而对方却径直走到她的桌前，抢过她的书包随意翻看，但怎么都找不到那只笔，只好作罢。

    沈令知被无端的指控气得满脸通红，她狠狠瞪着面前的所有人，用沉默回应众人，这时有人出声，“我们这样她跟老师告状怎么办，老师不是要我们照顾她吗？”“没找到也不能说不是她偷的，说不定她偷偷藏起来了。”“老师让我们别欺负她，你们还是别惹她了。”“她是孤儿，很可怜的，要不就算了。”

    小孩子是这样的，童言无忌的意思是小孩不像大人一样说话会瞻前顾后，往往伤人而不自知。

    后来小霸王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笔，他在班上宣布了这件事，那以后，更加铺天盖地的同情和敬而远之充斥着她的校园生活。其实沈令知有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是她的同桌，但那场闹剧，他只是藏在人群中，人云亦云，而后在三年级分班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沈令知和孤儿，是一对撕不掉的标签，人们施舍同情，又施加暴行，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