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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辰雁所料，第二天葵屿又不知所踪了。

    这次他穿走了他自己的衣服，也带走了他原来身上那几十块钱。

    那些钱应该够他吃一顿饭外加打车了，他也许是回家去了。

    辰雁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他十七岁的时候从老家逃到这里，以五百块钱一个月的价格租下了这个小套间，现在已经涨到六百了。

    他每周打工六天，每天六小时，店长经常把他的班排到半夜。

    两年多的时间以来，他只认识了住在对面考研三战的那个人，除了和偶尔借东西帮帮忙和见面点头打招呼以及上班和顾客说话以外，他其余的时间都独自一人，没有说话的机会，他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快要退化了。

    今年黑心房东不愿意交供暖费，房间里不比大街上暖和太多，他每天睡觉盖两层被子，隔断的空心墙薄得像一层纸，他每天半夜都被隔壁的打呼噜声吵醒。

    刨除房租水电和生活开销，他没攒下几个钱，他没谈过恋爱，没有朋友，和家人也没太多联系。

    他的生活平静地像一滩死水，葵屿是这两年多以来唯一的一次波动。

    不过现在又恢复平静了。

    ……也不完全是，葵屿还在他家里留下了一个和他同名的小猫。

    辰雁对于养宠物没什么兴趣，只是同样不忍心留它在街头自生自灭，可他连自己都照顾得不太好，又怎么能照顾得好另一条生命呢……

    他今天上班的时候还是心不在焉，他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希望自己能通过努力打拼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找到一个像归宿一样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而不是二十几平米连邻居打喷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出租屋，可按他现在的工资算，他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买不起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好像也并不是舍不得葵屿，他并不喜欢那个戏谑意味的吻，他只是觉得他生活中这个难得的波动，也许会带来更大的波动。

    他总期望着他的生活终有一天会出现了不得的转机，葵屿就像是一个启示。

    但目前来看，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天下班后，辰雁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天捡到葵屿的那家酒吧。

    他从来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在门口徘徊一会儿了才鼓起勇气进去。

    他径直来到吧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酒，入口酸涩难咽，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喝这种东西。

    一只纤长的手握着装有金黄色酒液的杯子伸过来与他碰了碰杯，辰雁心中一震，怀着期待抬头，果然是那个他希望见到的人。

    “好巧，又是你。”葵屿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你在这里做什么？”辰雁的手心又开始出汗了，他搞不懂自己总紧张个什么劲。

    葵屿无语地晃了晃酒杯什么都没说。

    “你身上还有钱吗？”

    “喝光了。”葵屿在他身旁坐下，“干嘛？盯着我做什么？”

    “你都用来买酒了吗？那你吃饭了吗？你肚子饿不饿？”

    “你怎么像老妈子一样？”葵屿无语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算了，没意思了。”

    他把最后一点液体倒进自己喉咙，把酒杯和辰雁丢在原地转身就走。

    辰雁一路追着他出来，跟在他身后不懈追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一个看不到你的地方。”

    听声音，葵屿有些微醉了。

    “我不是问这个……你到底有没有地方住？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

    “你老关心我去哪睡觉干嘛？你又不打算和我睡觉。”

    辰雁脸上微微泛红：“不……我只是……”

    葵屿停下脚步打断他：“说真的，你老跟着我干嘛？”

    “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

    “偶遇？昨天也是？说真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你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受伤，或者被坏人带走，而且现在天气这么冷，在外面过夜很危险的。”

    “所以呢？”

    所以呢？辰雁被问懵了。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发生在我身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辰雁低下了头：“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不忍心。”

    “不忍心看人受苦？你去大街上多走两圈能找到十多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你怎么不把他们都带回家？”

    “可是我只遇到了你……”辰雁的声音越来越小。

    葵屿嗤笑一声：“好，只遇到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果我一辈子都无家可归呢？你这几天收留我了，那之后呢？你以为你能像养猫一样养我一辈子吗？”

    “我没有想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人？有没有想过你有可能是把一个潜逃的杀人犯带回了家。”

    辰雁摇摇头：“你不是……”

    话到一半，他的脖颈就被牢牢钳在葵屿的虎口之下，那只看起来纤弱的手竟然如此有力。

    辰雁的喉咙因过度挤压而发不出声音，他两只手无力地扶在葵屿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上，却没有一丝要挣脱的意思。

    反而闭上了眼睛，他竟有些享受此时的窒息和眩晕。

    葵屿松开了手，干冷的空气重新进入辰雁的气管，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咳嗽了起来。

    葵屿就那样看着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为什么不挣扎？你相信我不会掐死你？”

    辰雁咳得蹲了下来，他不相信，如果葵屿想那样做，那就让他掐死自己好了。

    他不觉得害怕。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咳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直到他的肺重新适应了冷空气，他发现自己只是蹲在地上抽泣。

    葵屿有点慌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很讨厌我吗？”辰雁哭着说。

    葵屿这会儿彻底慌了，他宁愿辰雁恼羞成怒和自己打一架，也不愿意看见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哭着控诉自己。

    他蹲下来捧起辰雁的脸：“我不讨厌你，我从来没说过我讨厌你啊。”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差劲？我没想过你说的那些，我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也不害怕你伤害我，那天我把你背回家的时候只想着不能让你在外面冻死，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葵屿震惊地看着辰雁豆大的泪珠滑落到自己手掌，他不太明白要怎么安慰别人，只是把辰雁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希望这样能让他安静一些。

    等怀里抽泣声渐弱，葵屿说：“我不讨厌你，我只是想把你赶走。”

    “为什么要赶我走？”辰雁委屈地抬头。

    “因为让你留在我身边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能明白吗？”葵屿叹了口气。

    “不明白。”辰雁有些赌气地答道，“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就像你说的找一个看不到我的地方就行了，犯不着这样羞辱我。”

    葵屿沉默了，辰雁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可葵屿神色有些沉重，他揉了一把辰雁的头发：“你说得对，我错了。我觉得我不应该再见到你，但可能我心里也不想…...算了，没什么。”

    他站起来向辰雁伸出手：“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