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路上 (第1/1页)

    父皇、母妃先出去了，博尔钦在中间，两个哥哥和婢女葎珠跟在最后头，帮博尔钦拉着长长的嫁衣裙摆。走出了宫殿，走过了游廊，仿佛走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到了宫外。

    宫墙外的广场，平坦而宽阔，阳光洒在沙黄色的路面上，明亮而清透。广场的左边，站着一群头顶银头盔，身穿红披风，身材魁伟高大的男人。这些人就是天汗派来的迎亲队伍。

    他们每一个都长得帅气极了，是那种健壮，扎实，黝黑的帅。

    尤其是队伍的领头人，秦关仙。

    此时，他已走到博尔钦面前，鞠了个躬，十分恭敬地说道：“王上，王妃，两位王子，公主，早上好。”

    父皇的目光跃过秦关仙的肩膀，看了一眼嫁车。嫁车的车厢是有红木雕成，每一寸雕刻都是繁复无比，精巧夺目浮雕，而且是最上乘的四层浮雕。整个嫁车，漆成了光彩夺目的正红色。

    父皇问道：“你不觉得轿子太耀眼了些？”

    秦关仙道：“当然不，轿子是彰显天汗威力的体现，远远叫人看见，是让他们敬而远之，并非上前叨扰。更何况，路途遥远，每到一个驿站都需要歇息，现在的行头迟早都要换的。”

    父皇和母妃对视了一眼。“也是。”

    父皇转过身，抬手揽过博尔钦。“一路上都有停靠的驿站，驿站里车呀，马呀，吃的，穿的，都有。所以，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吧，等到了卞安，才真正是新的开始呢。”

    母妃又落泪了。昨天夜里哭了一整晚，眼睛哭得像煮熟的核桃仁，红红的，肿肿的，满布血丝。如今又哭，眼睛怎么受得了。博尔钦赶紧上前，又是拍背又是安慰：“娘啊，你就别哭了吧。我走了之后，你要是还这么哭，眼睛都不漂亮了。娘身上，我最喜欢的就是那对明眸，一想到是我让它们消失在泪水里的，我简直比谁都难过。”

    博尔钦说了一番话，却还是没止住母妃的哭泣。母妃一边哭，一边嘱咐两个儿子。“你们陪她走一段，我看着你们离开小宛，我就放心了。”

    博尔钦笑了。“娘，你这样担心，干脆你陪我一起嫁过去好了。”

    随口说的一句话，却突然提醒了博尔钦。是呀。既然娘如此担忧，如此焦虑，如此心神不宁，干脆和自己一起嫁过去得了。可随即，她打消了这个荒诞不羁的念头，即便她和母妃都有心离开，也不可能置父皇而不顾。

    突然，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哥哥，小哥哥笑得最大声。

    大哥哥说：“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古灵精怪。”

    “过来。”

    小哥哥从小高傲，收敛，克制，轻易不流露感情，博尔钦有些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他伸出胳膊，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她才突然感动不已，不经流泪满面。全家人都围了过来，紧紧抱在一起。

    抱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大哥哥最是理智，立即抓住了机会，说道：“好了，好了，到现在为止吧。不然，真不知道送到什么时候了。”说着，他便拉着博尔钦走过了整个广场，把博尔钦“塞进”嫁车里。

    “哥哥！”

    “好了，都别说了。到了卞安，记得给我们写信，写的越详细越好，否则收不到回信哦。”

    “知道了。”

    依依不舍了一上午，迎亲队伍终于开拔了。秦关仙说得不错，一路上，人人都认得天汗的红色嫁车，但他们都会远观，绝不敢亲近。

    博尔钦高兴极了，对婢女葎珠说道：“刚出来时，我还担心呢？这些人，看起来就和豺狼虎豹似的，趴在小山丘上一动不动，我好担心啊。”

    葎珠道：“公主，我现在也好担心啊。”葎珠伸出头去看了一眼，立即缩了回来。“哎呀，人越来越多了。”

    葎珠从小到大，一直陪在博尔钦身边，博尔钦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博尔钦没出过宫门，她自然也没出去过。而如今，所面对的情况全都不熟悉，困惑，担忧，恐惧，怯懦，一股脑全袭上心头，整个人紧张的要命，动不动就抓着博尔钦的袖子不放。

    博尔钦摇摇头。“葎珠，你放松点好吗？”

    葎珠道：“是真的人多！”

    博尔钦豪迈地撩开窗帘往外一看。“咦，人确实是越来越多了。”

    葎珠道：“公主，我就说没骗你吧。”

    博尔钦正想不出如何反驳，只听外头秦关仙敲了敲车门，说道：“公主，洛达驿站到了，下车休息吧。”

    博尔钦转头对葎珠道：“瞧把你给担心的，是驿站到啦，肯定人多嘛。”

    博尔钦立即就要下车，葎珠飞快挡在外头。“公主，我和换一下衣服。”

    博尔钦无奈道：“换衣服？为什么要换衣服？你以为换了衣服，别人就真会把你当成我？”

    葎珠道：“是母妃让我这么做的。”

    博尔钦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心。“这一月来，母妃担忧过度，都不是自己了。你要是什么都听她的，那你还活不活了。”

    博尔钦又要下车。

    葎珠再次阻拦。“那不行，我既然答应了母妃要照顾好公主你，我就事事都要照她说的做，否则……”

    博尔钦接口道：“否则怎样？母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会自己想吗？”

    葎珠正义凛然大声说道：“不会！”同时，把博尔钦抓得更紧了，几乎是死死的箍在自己身旁。

    博尔钦没法了。

    “那换吧。”

    葎珠顿时容光焕发，开始脱衣服。

    换好了衣服，葎珠脸上的忧郁之色减少了大半，整个人如小孩子吃到最喜欢的蜜糖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博尔钦道：“这下可以了吧。”

    葎珠点点头。

    博尔钦无奈道：“你呀，就是认死理。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

    葎珠仰起头，非常自豪地说道：“才没有呢，你父皇和母妃都说，认死理最好，认死理的婢子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博尔钦听了这句话，既感动又觉得好笑，仔细琢磨一下，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便说了一句。“好了，九公主，我们下车吧，别让别人等急了。”

    葎珠先下车，博尔钦跟在后头。

    秦关仙最先看见互换了身份的公主和婢子，挑了挑眉毛，转了转眼珠。

    “公主，请跟我来。”

    跟着秦关仙，博尔钦和葎珠住进了洛达驿站的天字一号房。

    “公主，洛达驿站是我们一路行来的第一站。还剩下十六个小驿站，八个大驿站要停靠。”

    博尔钦问道：“洛达驿站是大还是小？”

    秦关仙言语冷漠，耿直。“小。”

    博尔钦正等着他说下去，可是，只说了个小字，他便闭了嘴，似乎再也不屑开口了似的。

    博尔钦道：“那小驿站和大驿站有什么区别？”

    秦关仙的语气依旧是冷淡的。“小驿站，我们只停留一夜，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赶路。”

    葎珠哦了一声。“就是不能洗澡呗。”

    秦关仙点点头。“公主，如没有其他交代，我先行退下了。”

    博尔钦巴不得他赶紧走，挥挥手说道：“没了，您也下去休息吧。”

    秦关仙走了，博尔钦和葎珠背靠在门后，仰头大口大口吸气。“他要是再不走，我可要赶他了。”博尔钦道。“一路走来，可真憋得慌。”卸下了防备，放下了警惕，博尔钦感觉轻松极了，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摸摸床铺，动动角落里的洗脸盆和木榻，从微垂的帷幔中穿出来，就到了见客的茶水间，桌椅全是红木雕成，窗户开得大大的，阳光如最妩媚的姑娘般，慵懒地靠在窗台上。天字第一号房原来是这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