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抚春小院 (第2/2页)

春艰难地从小孩手里扯出自己的袖子，蹙眉转身要走，却又一道清亮的笑声，得意洋洋地，像朵小喇叭花维持秩序：“一二三，排好队，上一局吃过的小朋友不能再拿了，我都给你们记着呢，这次只给没排上队的小朋友拿零嘴。”

    柳琢春侧着身子，忽然定在那，余光瞥到少女模糊的身影，但呼吸放缓了，他竟然不敢转过去。

    近乡情更怯，这是书上讲的，柳琢春没有什么经验，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家，柳府到底也不是他的家，所以在哪里都是寄居。但如今，只是一个被残阳模糊的橘红色的光影轮廓，柳琢春就莫名地感到一股心安。

    原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一直悬着，只是如今见到了宁宁，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稳稳落地的踏实。

    但转而，柳琢春又觉得有些气，明明信中甜言蜜语，写了一百句一千句想念，可回京都第一件事，竟然还是来集市上玩关扑。果然，宁宁的喜欢，谁信谁倒霉。

    虽然生着气，但柳琢春还是排到了小孩的队伍里，慢吞吞地跟着他们往前极，刚走没多远，在端点心的宁宁就看见了他，眼睛唇角霎时弯弯如新月，翠色的发带都适时地被风吹起，飘在发髻后像是振翅的蝴蝶。

    “阿春！阿春！你下学好早啊，我以为还要一会呢！”

    将盘子推给旁边的小孩，宁宁灵活地挤到人堆里，一把将柳琢春从孩子里面拉出来，毫不客气地抓着他温凉的手指，脚步不停地给他拽到了不远处略微僻静的小巷子里。

    凤承道热闹的声音模模糊糊被挡在外面，狭小的巷子里有树枝上的雪融化后扑簌簌落地的闷响，柳琢春被她强硬地牵着手，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凝睇着宁宁，嫣红嫣红的，眼尾像勾勒了胭脂一般。

    宁宁让他看着，笑吟吟地没有察觉到阿春的别扭，反而牵着他的手转了一圈，素白的裙摆微微散开，一股清新的甜味扑到阿春怀里。

    “你看，我没有瘦，我吃的可好了，不要担心。”她故作懂事地宽慰着阿春，而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小方手帕，打开之后里面包着几块糕点，宁宁献宝似地捧到阿春面前，说：“这个时节很少见广寒糕，我本来要去接你，只不过见关扑摊的老板刚好新蒸好了一笼屉，想着广寒高甲寓意着蟾宫折桂，等过了年，你也该参加科举了，所以我就想着玩几把给你赢下来。只不过后面小孩子们起哄，我有点玩疯了就忘了时间，你不能生气吧，阿春.......”

    阿春当然不能说自己斤斤计较又敏感，默默接过手帕，捏了一块糕点喂给宁宁，然后剩下半块填到自己嘴里。糕点被宁宁放怀里捂着，温热香甜，正是她刚才转圈时飘散出来的清香。

    阿春细细地咀嚼着，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时，脸颊忽然被捧住，宁宁瞪大了眼睛凑近他，看着很久，直到他有些紧张要挣开时，才认真地说：“小可怜，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想我想的？”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阿春想起这句诗，忽然忍不住要笑，想想自己落到这种憔悴模样也是活该，自从认识了宁宁之后，他也时常要陪着她吃饭，整个京都大街小巷的摊子和酒楼，一家家吃过一遍，嘴巴没有养叼，反而是性子养叼了，吃饭时不给她拉手倒水，落到自己一身清闲时，却是连食欲也跟着宁宁一起离开了。

    “那你面色红润，只怕没有一刻想过哥哥。”

    柳琢春故意垂下眸子说，眼睫颤动，自然就流露出一股脆弱，所以此刻虽然是在咄咄逼人，但也不显得强势，反而听得宁宁心跳加快。

    手不听使唤就摸到了少年的腰间，即使穿了棉服，阿春的腰肢仍是纤细的，宁宁包藏色心，低头假装认错，但一双手往下摸，胳膊也越圈越紧，更阿春勒进自己怀里，脸颊埋在少年胸膛前乱蹭。

    “怎么不想？想阿春的时候我就猛吃一大碗饭！到现在都要胖三斤了！”

    阿春被她蹭得身子都是僵的，后背贴在墙上，柔柔地伸手推宁宁一下，见她不动，便又自然地圈住她的脖颈，唇瓣吻了吻宁宁的额角，珍而重之。

    “宁宁，你就这样哄我吧。”

    反正每次我都会信。

    褚慈河番外：

    南州的大雪在年前终于停了，厚重的云层被日光刺破，暖阳亮堂堂地铺满江南水乡，褚慈河停了药，在午后被下人推着到院子里晒暖。

    苍白的皮肤像层水透的荔枝皮，脖颈间青紫的血管若隐若现，少年病恹恹地垂着眼，睫羽被阳光是金灿灿的颜色，他安静地听着暗卫汇报宁宁在京城里的动向。

    发现她偷偷回京没有禀告太后，反而先去找柳琢春一起过年，褚慈河睁眼，望着冷白的日光，忽而侧目，看着身旁伺候的小厮，问：“我长得讨人厌吗？”

    “没有！”小厮扑通跪下，磕头道：“公子龙章凤姿，自然无人能及。”

    “你跪什么？”褚慈河蓦然笑弯了眼，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看他说：“明明你都说对了，我也觉得我很貌美。只不过......”

    声音停顿，少年双眸微眯，目光遥远地望着刺眼的太阳，怔怔地，忽然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世上貌美的人那么多，她喜欢了一个，怎么就不能喜欢第二个呢？”

    他也没玩过关扑呢，褚慈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