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_遣悲怀教主放鹿 抛金瓯嗣君笼鹤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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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遣悲怀教主放鹿 抛金瓯嗣君笼鹤 (第6/6页)

禁中,这白鹿爱跑,关在栅里反倒拘束了,把它送到华阳宫去吧。”

    延福宫栽着花草奇竹,素是鹿类爱食的,今天是他的芍药,明天岂非要欺凌他的霜竹?他正要腹诽赵煊给他送了个祸害,谁知道旁边的谭世绩听完他的话,面上又一阵为难踌躇。

    持盈作疑道:“怎么,这事也要报给官家知道吗?”

    谭世绩嗫嚅半日:“回禀道君,这华阳宫……”

    当年哲宗皇帝因无子,皇位旁落给持盈,而持盈也在那年年底生病。而他方好起来,赵煊又开始生病,便有道士进言说“宫城东北,地协堪舆,形势加高,福宜子孙。”

    持盈便依言在东北方选山筑石,修造宫城,初名万岁山,又更名艮岳,号华阳宫,平时多有道士在里面作法祈福。

    持盈偶尔也去住一阵,但现在这个情景,赵煊绝不可能放他出去,不如让这鹿在那里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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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阳宫怎么?”

    谭世绩闭眼道:“金人犯阙的时候,炮石不足,官家命人将、将……”

    持盈歪了歪头,好像不理解似的:“什么?”

    “官家已将华阳宫拆去了!”

    “拆了?”持盈不可置信地反问,“拆了?”

    谭世绩跪在他脚边:“道君,彼时国用不足,官家也是无奈为之!”

    持盈冷笑:“不足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我原以为他只抄王甫李彦的家,没想到还有我呢?”

    谭世绩叩首道:“道君恕罪!钱财好办,只是金人围阙之时,采买不力,只能拆屋为薪、凿石为炮、伐竹为笼,以作抵御,官家原本不欲做此事,左右大臣皆劝谏以后才不得已为之的。”

    换一个月前持盈还信,现在他把赵煊在人前作戏的那一套都嗤之以鼻。金军最远也不过碰到京郊的边缘,很快吴乞买的死讯便传来,乱作一团,立刻退兵河东,然后至太原议和。汴梁城高粮多,哪有非要拆他艮岳的道理?

    分明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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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的华阳宫,他毕生修造的最得意之作,休提里头的寿山奇石、梅涛松林,还有:“这宫城建造,是感应天帝、福泽王室的,他就这么给我拆了?”

    艮岳修造以后,他的子嗣便鲜少有夭折的,赵煊的长子方将诞生,正是危险的时候,赵煊竟然在这个时候拆了艮岳!

    他被赵煊一套套气得两眼生花,急急扶住身边的陈思恭,又问:“屋木是死物,华阳宫里有数万的水鸟、麋鹿、仙鹤,都在哪里?”

    “官家说,天养万物,有好生之德……”

    持盈方舒下一口气,而谭世绩下一句道。

    “便将水鸟扔进汴河里放生,给道君积福了……”

    这些水鸟自养在华阳宫里,从来都有专人抚养,扔进汴河恐怕不是积他的福,而是折他的寿。

    他眉头狠命地跳:“仙鹤麋鹿一类,不是水生,又去了哪里?”

    谭世绩见他非要刨根问底,便只能和盘托出:“大鹿数百头,官家取来犒赏军士了……至于仙鹤、仙鹤……”

    持盈道:“他不会连仙鹤都给我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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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鹤乃是祥瑞之物、三山之使,他登基不久,便有十数只仙鹤徘徊在宣德楼上不去,以为吉兆,故画《瑞鹤图》并题诗。赵煊拆了他的宫殿,吃了他的麋鹿,总不能再——

    谭世绩听到仙鹤,如梦初醒:“仙鹤,仙鹤在的!”便急急向后命人去抱来:“官家有宁亲之孝,知道道君最爱仙鹤,不忍杀尽,还、还剩了两只。官家讲了,一雄一雌,很快便能繁衍成群的,就养在山下的鹤庄栅里!”

    持盈再也支撑不住,原地坐在山石之上,霞光已晚,毕生心血又在今日毁了一半,想起艮岳的繁华之景,如他的盛世、美梦、权柄一样统统远去了,顿觉心灰。

    也许这就是赵煊拆毁艮岳的用意之一。

    少顷,两个内侍将剩下的两只仙鹤抱来。持盈与鸟兽从来亲近,这两只仙鹤甫一下地,便亲昵地向他跳来,边走边叫。

    这丹顶霜翎的仙物,持盈素来喜爱,只是——

    鹤唳之时,两只仙鹤一起张开了翅膀。

    持盈咬牙对谭世绩道:“仙鹤唳叫时,振翅者为公,敛翅者为母。官家给我留下两只公仙鹤,是准备让他们怎么繁衍?”

    谭世绩大叫不好,这仙鹤本就是罕物,除了持盈这种天天观赏,又因为作画看东西分外细致的人以外,谁能分得出公母?当下只能自认倒霉。

    持盈怅然地看向他秃了的花丛,仅剩的两只鹤,此刻才生了些飘飘何所依的味道,他摸了摸仙鹤的翎毛,颓然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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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煊就是这样故意地打着大义的旗号,剥去他的一切东西。无论是他不能受扰,故而将他隔离住在延福宫也好;还是国用不足,拆毁艮岳也罢;哪怕是打着他的旗号,容许蔡、王上疏请罪也是一样。他向天下演绎一个大孝子,掀开了皮却是最忤逆者。

    持盈从前只以为赵煊这孩子木讷,却不知他有这样百转的手段。

    来对付自己的生身父亲。

    然而已经无法后悔了,他已经是持盈的嗣君,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在青史庙堂上分不开了。

    父子一体,休戚与共。

    赵煊好,他不一定好;但赵煊不好,必然将有他的祸殃。

    因此,即使做出这样的事,赵煊也有恃无恐。

    持盈咬碎一口牙和血吞,心中郁结,不觉已步至蕊珠殿,殿外他亲题的匾额旁,一盏红灯笼正在升起。

    他仰头看:“这是哪来的?”

    宫娥俯首道:“道君,这是官家亲自装了烛火,给您照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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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经由灯笼外的红纸一照,更加幽暗,持盈要靠这个来照明,趁早跌死算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赐给蔡攸府邸,命他和父亲分庭抗礼,每次他游幸蔡攸府邸,蔡攸都会升起一盏红灯,以炫耀皇帝的驾幸。

    这事赵煊也知道,当时北地侵扰,他正是靠着这一盏灯找到持盈的。

    就用这灯笼堂而皇之地刺他一下,再表示自己已经是皇帝,因此来他的延福宫里,也算“驾幸”了吗?

    持盈几乎要被他气得笑了,然而在他人面前,仍不欲给赵煊难堪,或做出父子不和的情态来:“官家费心了。旁的事还有没有?”

    别的事千万不要再有了,别烦他了!

    谁知道还有:“官家说,道君还都,已有月余。皇子帝姬们都思念父亲,想请道君幸紫宸殿,以完天伦。”

    她刚说完,持盈的衣摆已然飘了过去,她看见那霜一样的袍子,卷着降真香,混过去一点红,又有一点泥泞的影子,闪走了。

    这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她又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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